來人果然是李老丈,還有他們村一名百夫長,三姨姥也跟著來了。
一見到夏辰李老丈便道:“沒錯了!雖然涂了臉,這頭發(fā)我絕不會認(rèn)錯?!?p> 夏辰聞言心中暗暗叫苦,忘了遮掩自己最明顯的特征,想賴怕是賴不掉了。
三姨姥說:“辰兒啊,還不快給李姥爺賠不是。”這十里八村的都沾著點親,再說遠(yuǎn)親不如近鄰居,所以只要是相熟的,都按著輩份兒叫得親近。夏辰的外祖父和李老丈稱兄論弟,所以他背里叫老丈,人前卻要叫李姥爺。
喬氏忙問:“老李大哥,辰兒又闖了什么禍,惹你生這么大氣?”
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喬氏照著夏辰的后背就是兩巴掌:“你這孩子,當(dāng)真不懂事,幸好你李姥爺沒傷著。”
夏辰這可是頭一次挨外祖母打,看她臉色當(dāng)真是生氣了。“外祖母,辰兒早知錯了,辰兒本也不是故意的?!?p> 喬氏沖正在偷笑的小女兒道:“香兒,去地里把你爹找回來,這孩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李老丈一聽忙道:“別麻煩了。辰兒,當(dāng)時還有四個孩子,都是哪家的?”
喬氏聞言瞪著夏辰:“還不快說!”
夏辰這下可為難了,要是說了便是出賣兄弟,自己剛當(dāng)上他們的頭,這就出賣他們以后她怎么混啊,可要是不說這事怕是沒完。
左思右想,十分鄭重地向李老丈鞠了一躬:“都抹著臉,辰兒也不認(rèn)不出,不過是在瓜田邊碰巧遇上的,所謂志同道合,便一起去摘瓜了。事后他們都跑了,辰兒擔(dān)心李姥爺摔傷,或是渴著、餓著了,絲毫不敢猶豫,飯也沒顧上吃,立刻跑去找人相救?!闭f罷眨了眨眼,一臉天真無邪。
而夏辰心里清楚,這話由自己來說,自然比外祖母去說來得有效,誰能當(dāng)著眾多長輩的面,與人家認(rèn)了錯的孩子較真呢!當(dāng)孩子自然有當(dāng)孩子的好處。
后來她聽小姨母說,她當(dāng)時的表情那叫正經(jīng),簡直像一教書的先生。只不過一個不過八歲的孩子咬文嚼字,還擺出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任誰見了都忍俊不住。
夏辰剛說完,便聽一聲輕笑,抬眼一看,是三舅舅回來了。
韓奇上前施一揖:“李大伯,辰兒胡鬧惹您生氣,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待家父回來定會嚴(yán)加管教?!?p> 李老丈好似沒聽到韓奇說話,只看著夏辰眼圈慢慢地紅了。想他妻子早亡膝下無兒無女,平時哪有人擔(dān)心惦記過他,于是一搖手:“罷了,罷了,只怪我老眼昏花,腿腳不好,辰兒雖頑皮,心倒是挺善的?!?p> 夏辰心想這李老丈總算良心發(fā)現(xiàn)了,于是繼續(xù)賣乖:“李姥爺,您真是大人有大量,辰兒知錯了,以后一定再不偷您家的瓜,您若是還生辰兒的氣,就打辰兒兩巴掌?!闭f罷揚起小臉兒,擺出招牌式的微笑。若是自己這模樣還有人能下去手打,那人定是個**,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是一張孩子笑臉,一個極為漂亮的孩子的笑臉。只是沒想到自己也有靠臉混的一天。
李老丈嗔笑道:“這孩子!當(dāng)真懂事。以后若饞了就去瓜地吃?!?p> 除了李老丈和夏辰,其余的人聽了這話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明明是找上門算帳的,而罪魁禍?zhǔn)拙褪窍某?,這怎么這會兒反成懂事的了?
夏辰聽了這話喜出望外,他之所以找人救李老丈,與其說是好心莫不如說是怕鬧出人命。如今李老丈不與自己計較,倒讓她心里真有幾分過意不去?!爸x謝李姥爺,等下瓜時,辰兒去幫您忙?!?p> 李老丈笑著滿口答應(yīng):“行啊,等賣了瓜,姥爺給你買糖球。”
送走李老丈,三姨姥又坐了會兒。因為喬氏責(zé)怪她怎地把外孫給供出去了,她便怪夏辰?jīng)]說實話。
“我哪知道到底咋回事,辰兒丟下句話就跑了,我還當(dāng)咱們孩子這是做了好事,一直向人夸耀呢!”
韓奇道:“你們啊,都護(hù)辰兒的短,我小時候偷瓜可沒少挨爹的鞭子。”
韓香笑瞇瞇地道:“誰叫咱們家辰兒有一頭黃毛呢?!?p> 夏辰一瞪眼:“你還說!”
韓奇道:“辰兒,你也真行,竟把李大伯哄的差點掉眼淚?!?p> 夏辰道:“我的話句句出自肺腑,他當(dāng)然感動?!?p> 韓奇大笑道:“哈!你不落井下石已經(jīng)很令我意外了?!?p> 夏辰吐了下舌頭:“三舅舅,你這分明是小人之心。”
喬氏用手指戳了下夏辰的額頭:“不曉得跟哪個學(xué)得這張巧嘴。”
夏辰心想,這才哪到哪兒,她可是考古界的名嘴,能把假的說成真的,真的說成假的。
偷瓜之事就算過去,夏辰挨了不疼不癢的兩巴掌,卻得到了瓜地吃瓜的特權(quán),心想著也挺劃算。
秋高氣爽,碧空如洗,午后的風(fēng)輕柔煦暖。夏辰準(zhǔn)備去姚二叔家看看他,順便摘些果子回來。
姚二叔的大名叫姚震,是一名因傷退役回來的老兵,聽說他在戰(zhàn)場上殺了不下百人,還曾冒死救過一位將軍的命,這名字便是那位將軍替他起的——在這種時代,認(rèn)字的人不多,許多孩子的名字便是姓加上排行,比如李三和趙小六,或是取個順嘴兒的名兒,像石頭。
聽說那位將軍當(dāng)時想舉薦姚二叔當(dāng)校尉,卻被姚二叔以自己不識字只是一介莽夫為由拒絕了,于是那位將軍便把家傳的一把寶劍送給了姚二叔。
他從戰(zhàn)場回來第二年,縣里來征兵,名單上又有姚家,姚二叔二話沒說,騎馬提刀去了縣里,他回來時知縣竟然派了四名衙差相送,并帶了不少米面酒肉。現(xiàn)在姚家所有的賦稅徭役皆免,每逢過年,知縣還會差人送酒肉來。正因為如此,那個被砍成殘廢的無賴更是屁也沒敢放一個。
夏辰曾好奇地問:“姚二叔,知縣為啥那么怕你???難道你那天直接把刀駕在他脖子上了?”
姚震面帶苦澀:“若是那樣,我早就下大獄了,我只是脫了衣服給他看,并告訴他姚家只剩我一人了?!?p> 夏辰立刻明白了,有一次她過來,正碰上姚二叔赤著上身洗頭發(fā),當(dāng)時她也著實嚇了一跳,姚二叔身上幾乎連巴掌大的完好肌膚也沒有,箭痕疊著刀疤,紅紅白白扭曲交錯密密麻麻,有幾處更是慣通傷,讓人不禁懷疑他是如何活下來的。
面對這樣一個身軀,誰能不生敬畏之心啊,況且姚二叔雖然面容看著比實際年齡不只大十歲,但眼光卻如鷹隼般凌利,一般人很難直視。夏辰知道那是一個久經(jīng)沙場人的,在你死我活中練就出來的殺氣。有句老話說:人殺多了,身上就會染上戾氣,神鬼也會懼怕三分。
來到姚二叔門前,夏辰敲了幾下門,等了一會兒卻無人回應(yīng),她心中有些納悶,難道姚二叔和姚二嬸去地里干活了?剛想轉(zhuǎn)身離開,隱約聽見一陣琴聲傳來。
夏辰轉(zhuǎn)回身剛想把耳朵湊到門前仔細(xì)聽聽,門開了一個縫,一只大黑狗擠身出來搖著尾巴向她撒嬌。
夏辰彎下身撓著它的脖子:“小黑毛,你想我了吧?怎么是你開的門?姚二叔呢?”姚二叔去哪兒都帶著黑毛,它若在家,姚二叔一定在家,許是到馬廄去了才沒聽到敲門。黑毛像是聽懂了似的,用鼻子拱著她往院里進(jìn)。
這只大黑狗不知姚二叔打哪兒弄來的,在夏辰看來絕不是一般人家養(yǎng)的那種笨狗,樣子有點像她在現(xiàn)代所見的狼青,站起來比她還高半頭,黑背青腹,肩寬腰細(xì),毛密尾長。它現(xiàn)在剛好三歲,正值壯年,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勾勒出一種近乎完美的輪廓,似乎蘊(yùn)含著無窮的力量,而它每個動作都極為優(yōu)雅,又帶著一股與生具來的霸氣,讓人覺得它隨時都可以沖出去給獵物致命一擊。
而這只狗還有個特別之處,前爪特別大,并且是個這“六指”,當(dāng)真稀奇。姚二叔說它可以獨斗兩只成年的狼。
夏辰來到正屋前,確定琴聲是從屋里傳出來的,于是駐足傾聽,沒有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