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苦難之夢(一)
兩天后的周日。
舊城區(qū)的一棟平房外,白不言如約而至。
這是他頭一次到安雅和莉莉的家。
看模樣也不算非常貧困,在當(dāng)?shù)匾菜闶侵挟a(chǎn)了吧?
叮咚。
他按響了門鈴。
“是先知嗎?來了來了!”
小女孩屁顛屁顛地走到大門前,踮起腳尖,用老式的“貓眼”向門外看了看,認出是白不言沒錯后,這才打開了們。
“請進請進……先知,我為您煮好了奶茶?!?p> 才一進門,就見莉莉提起裙角低頭行禮,然后乖巧地跑去一邊。
等白不言在沙發(fā)坐下后,她才端著盤子回來,并給他倒上一杯奶茶。
“嗯,居然是咸的?!?p> 白不言嘗了一口后,詫異道。
盡管很早以前就聽說過,草原民族和一些其它地區(qū)的奶茶不僅不放糖,而且是咸的……這次倒是喝到了。
你別說,雖然有些怪怪的,但確實很香。
“現(xiàn)在沒什么問題吧?我希望入夢的地方足夠安全,不要有人打擾。”
白不言單刀直入地問道。
其實不論對解夢師還是盜夢者而言,入夢時刻,肉身的安全都是很重要的。
按正常的慣例,要么是在有朋友看護下(比如小診所內(nèi)的其它醫(yī)生),要么是雇傭中立的中介服務(wù)公司進行看護,以避免有人趁你睡著的時候加害或偷竊。
他這次來幫莉莉做事,其實承擔(dān)了風(fēng)險。
不過直覺告訴他,假使自己在昏睡中遭遇危險……那個玩桌游的女人,絕不會置之不理。
“沒問題的……今天姐姐要去工作,母親正在醫(yī)院住院,不會有人打擾你?!?p> “拜托你了,先知。”
莉莉低著頭,仿佛有些內(nèi)疚。
大概是要給親人做“洗腦”工作,多少心里還是有芥蒂。
“父親他……今天果然還是喝了酒,現(xiàn)在正在臥室睡著,應(yīng)該沒問題的。”
“那就先辦正事吧,時間緊張,你帶路?!?p> “是?!?p> 于是,白不言提起箱子,跟在莉莉身后,走進了她家的主臥室。
呼——?!?p> 遠遠就能聽到男人的鼾聲。
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個干瘦邋遢的男人。
他外衣外套沒脫,就這樣四仰八叉地躺在雙人床上,保持著“大”字型。
臟兮兮的襯衫上污漬斑斑,并帶著濃郁酒氣,讓嗅覺敏感的白不言一陣皺眉。
看他的模樣,有些許眼熟,大概是之前在安雅的夢中見過吧?
聽說,這位男主人不僅是個酒鬼,貌似還是個賭鬼。
很是麻煩。
“那就先讓我驗證一下吧……”
白不言開始展開箱子,把造夢機的設(shè)備布置好,插上電源。
盡管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莉莉并且選擇相信她,可白不言仍然覺得,需要驗證一番……
很多時候,人會撒謊。
光聽信一面之詞很容易出差錯,也容易錯怪好人。
事情到底是不是莉莉所說的那樣,只要進她父親的夢里看一眼就知道了,然后再做判斷。
夢境連接的是潛意識,而潛意識是不會撒謊的。
“好了,我要進去了?!?p> 由于嫌棄這個酒鬼的臭味,白不言沒選擇睡在旁邊,而是直接用被子做了個簡易地鋪,拿自己的外套蓋在身上。
他調(diào)好了預(yù)設(shè)時間,又設(shè)置了語音提示,便戴上頭環(huán)。
“莉莉,看好我的身體?!?p> “是?!?p> 合上眼,一切逐漸安靜。
……
……
人的記憶會伴隨五感。
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嗅覺。
其中視聽觸覺最為明顯,而最后的兩者往往會被忽略。
但現(xiàn)在不同。
才剛進入這個夢,白不言就感受到了明顯的氣味……
一股類似酒糟和油煙混合的味道。
有點像舊時代的老網(wǎng)吧老舞廳里,那股沉悶的……有無數(shù)人抽煙喝酒,積攢下來并發(fā)酵的味道。
“但看來,夢主并不討厭這個味道?!?p> 白不言在迷霧中穿行,心里暗暗判斷著。
本應(yīng)該惹人生厭的氣味,卻被夢主的主觀意識所優(yōu)化,變得不那么難聞,反而有了一絲迷離的香氣,甚至讓人感到些許……沉醉?
第一次單獨執(zhí)行盜夢,便碰上了這樣詭異另類的情況。
“沒錯,我還記得我的任務(wù)?!?p> “我是來確認信息,并修改夢主意識的?!?p> “這次可沒有學(xué)姐提醒我,應(yīng)該做什么了……”
他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穿過迷霧。
揭開迷霧,夢的主場地便顯現(xiàn)了出來。
自己腳下正踩著一條寬闊的塑膠跑道,而不遠處,能看到一片整齊有序的綠草地。
這里是體育場?
不。
環(huán)顧四周,卻找不到觀眾席的存在。
無人歡呼鼓掌,更沒有足球場的燈光,白色畫線和球門。
腳下的磚紅色跑道始終筆直,看不到盡頭,永遠指向著前方……
嘎吱,嘎吱……
一臺沉重的“三輪車”遠遠駛來。
不,那不是三輪車。
是一棟小平房。
這棟房子的腳下安置了帶輪子。
盡管那輪子明顯軸承老化,關(guān)節(jié)生銹,但依然能在賽道上吃力地跑動起來。
它沒有發(fā)動機,而是由一男一女,戴著鐐銬的夫妻兩人,像牛拉車一樣拉動著……
“那是……莉莉和安雅的父母?”
盡管夫妻二人面貌年輕,與現(xiàn)實中所見的相差甚遠,但白不言依然從他們的五官中,看到了安雅和莉莉的影子。
他們順著賽道,永無止境地前進著。
二人那面如死灰,精疲力竭的表情,讓白不言想起了名畫《伏爾加河上的纖夫》。
也許對傳統(tǒng)的貧困家庭而言,運營起整個家,就像這樣吧?
“呃……嗨……”
拉車的夫妻不時發(fā)出疲憊的呻吟。
他們對白不言視而不見,依舊行尸走肉一般盲目地向前。
直到“房車”走過了身前,白不言才注意到,那房子的后面,還有兩個年幼的女兒,在吃力地推車。
那是年紀更小些時候的安雅和莉莉。
其中個子稍高一些的安雅,更是穿著廚房的圍裙,腰帶上還掛著湯勺漏勺鍋鏟……顯然是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很小就會做家務(wù)了。
一家四口人,才能堪堪推動這輛房車。
如此畫面,想來也是過去的苦日子,給夢主記憶留下的深刻烙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