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熟悉完將軍府的地形,傅瑜并未留宿,而是先去原來的破屋子收拾包裹。
翌日趕在出早操前回去,她里里外外把自己的床鋪被褥收拾整齊,望著這片只屬于自己的方寸之地,不安的心才總算踏實(shí)下來。
既然來了,必然不能給師父和小師叔丟臉。
傅瑜暗暗給自己加油打氣。
隨后又偷偷找了處隱秘的角落,換上前頭李大芒給的訓(xùn)練服。
晨光微熹,嘹亮的號角聲響徹在府里的每一處角落。
眾人聞聲而動,訓(xùn)練有素地在武校場中列成一排。
傅瑜方在隊(duì)尾處立定,紛雜的目光就霎時(shí)聚焦到她身上,伴著竊竊私語的嬉笑聲彌漫在場中。
那套訓(xùn)練服穿在她身上委實(shí)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十分不貼身。
她卻不甚在意,把過長的褲腳和衣袖都向上挽起,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膚,看起來干凈又清瘦。
再配上被扎起來的高高馬尾,整個(gè)人在陽光下顯得唇紅齒白,越發(fā)像個(gè)小姑娘,還是很好看的那種!
但在那些大老爺們眼里,就顯得十分娘里娘氣了。
當(dāng)下議論聲越發(fā)大了。
“都吵什么吵!”
李大芒一吼,眾人立時(shí)站直身子,噤了聲,場中頃刻間靜得針落可聞。
他背著雙手,發(fā)號施令:“今日早操,沿著校場跑三十圈,跑不完不準(zhǔn)用早膳!”
耳邊哀嚎聲迭起:“什么!三十圈,老大你也太狠了,能不能少點(diǎn)??!”
李大芒拔高聲音:“我看你們是越發(fā)懶散了,還敢跟我討價(jià)還價(jià),那就……”
他話未說完,眾人二話不說忙撒開腿跑了起來。
傅瑜老實(shí)巴交地跟在隊(duì)尾,因個(gè)子矮小,在人群里顯的十分不起眼。
但個(gè)矮也有自己的優(yōu)勢,前頭那些人高馬大的身影倒是給她遮擋了大片陽光。
武校場很大,不過才跑了三圈,傅瑜的速度便慢了下來,跑得越發(fā)吃力。
她雖然從小在田野里撒野慣了,自詡體力不錯(cuò),卻從未好好參加過這樣高強(qiáng)度的體能訓(xùn)練。
眼看和前面的隊(duì)伍漸漸拉開距離,心里更是焦急如焚,可雙腳卻像是有千金重,根本跑不快。
日頭上升炙烤著大地,撲來的熱氣讓她出了好多汗,喉嚨里也又干又澀。
相較她的艱難,那些人卻肉眼可見的輕松,甚至還能你追我趕地加速。
傅瑜跑到第十圈的時(shí)候,已經(jīng)被第一梯隊(duì)的人超了一圈。
有身影從她身邊一晃而過,那人突然回頭耀武揚(yáng)威地沖他吹了一聲口哨,呲著牙喊道:“你是烏龜嗎,爬得這么慢!“
周遭洋洋灑灑的笑聲又響起來,傅瑜將拳頭攥的死死的,深吸兩口氣,努力邁開步子向前沖。
就在這時(shí)也不知是誰突然伸出腿絆了她一腳,傅瑜一時(shí)不察,整個(gè)人向前撲去,重重摔在凹凸不平的黃沙地上。
飛揚(yáng)的塵土中,那始作俑者卻猖狂大笑:“哈哈,快看,烏龜?shù)沽?!?p> 后頭跑上來的人也只當(dāng)是看了場笑話,跟著嬉笑幾聲,又向前跑了。
傅瑜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狽。
她的臉頰貼在被曬得發(fā)燙的地面上,簇新的衣衫皺成一團(tuán),被沙土染的臟亂不堪。
手肘和膝蓋都磕破了皮,陣陣刺痛如針扎般傳來,令她額頭冒出細(xì)密的冷汗。
她想抬頭看清到底是哪個(gè)王八蛋偷襲的自己,可卻被汗水漸漸模糊了視野,
只聽到耳邊嗡嗡作響,鼻腔里都是塵土的味道,嗆得她直泛惡心。
她撐著地面想起身,四肢卻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又再度無力地摔下去。
那些人只冷眼旁觀著,至始至終都沒有人愿意去扶她一把。
“快點(diǎn)給我爬起來!”
李大芒的怒吼聲把傅瑜從恍惚中喚醒,也把她深藏在心里的委屈也一并勾了出來。
傅瑜目色微微泛紅,抬頭看向眼前人,她想告訴對方明明是有人故意給她使袢子。
可看見男人冷冽染著怒意的面容時(shí),聲音還是卡在了喉嚨里。
只有弱者才會向人哭訴!不是嗎?
更何況這個(gè)男人根本就不待見自己,思及此,她的唇角不由泛出一絲苦笑來。
李大芒黑著臉,疾言厲色道:“不想給你小師叔丟臉,就給老子趕緊爬起來跑完這三十圈!”
這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扎傅瑜要害!
這才是她來到將軍府的第一天,難道就要被這小小的挫折打敗了嗎?
她不甘心,哪怕這世間如鐵石利刃,她也決不投降!
傅瑜抬手用力抹掉眼前的汗水,咬著牙用胳膊強(qiáng)撐著支起身子,一次不行就再來,最后終是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
周遭傳來驚詫聲,她卻全然不顧,眼神倔強(qiáng)地直視前方,重新邁開步子,繼續(xù)顛顛撞撞地向前跑去。
等那些人跑完都離開了,武校場上只剩下傅瑜一人。
刺眼的陽光將她的身影拉長,孤零零的投在地上。
熱浪翻滾在耳畔,傅瑜拖著沉重的步子,一圈又一圈,咬牙向前,直到跑完最后一圈。
她無力地倒在地上,看著蔚藍(lán)的晴空,大口大口喘氣。
卻像是重獲新生一般,原來三十圈也沒有難?。?p> 傅瑜亦步亦趨地到食堂門口時(shí),里頭只剩三三兩兩的人。
他們嬉笑打趣著與她擦肩而過時(shí),她聽到有人小聲問:“這樣會不會不好,真的一點(diǎn)都不留??!“
“誰讓她自己來晚的!”那人回的利落干脆。
轉(zhuǎn)眼身影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傅瑜來到桌邊一瞧,果然上頭是吃得連渣子都不剩的空碗碟,甚至連裝米飯的木桶里也干凈的連一粒米飯都不剩夏!
這些人都是餓死鬼投胎嗎!
對她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傅瑜實(shí)在想不明白,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哀嚎!
但她偏不服軟,像這樣就把她擊垮,不可能!
反正一頓不吃也餓不死,她暗自咬牙,又將褲腰帶狠狠勒緊一些。
有了這次的經(jīng)驗(yàn)教訓(xùn),艱難熬過下午訓(xùn)練的傅瑜,聽到晚膳的號角聲一起,跑得比誰都要跑。
總算是飽餐了一頓,恢復(fù)了不少氣力。
但一天折騰下來,渾身都黏糊糊的,難受得緊,還有上午摔倒身上的傷口也需要好好處理。
暮色沉沉,斜陽將天空染得一片緋紅,云霞漫天,原是賞心悅目的好興致。
傅瑜卻無心欣賞,抱著干凈的衣衫鬼鬼祟祟地往后院那片小溪而去。
她準(zhǔn)備先找個(gè)地方窩著,等天黑了,四下無人時(shí),再去溪中洗漱。
暑氣消退,溪水清涼,傅瑜到時(shí),就見一群大老爺們站在溪水里,赤裸著上身,拿著布巾,洗得不亦樂乎。
她趕緊用手捂住眼睛,一邊默念著“非禮勿視”,一邊閃身躲到一塊大巖石后頭。
不過話說回來,同樣是男人,她怎么就感覺小師叔的身材顯然更有看頭呢!
無論是身材比例,還是肌肉線條,都完美到無可挑剔!
這都什么時(shí)候了,她還有心思比較這些人的身材?
傅瑜立時(shí)自省,將雜念甩去,又四下一顧,發(fā)現(xiàn)事情不妙。
眼下來溪邊洗澡的人竟是愈發(fā)多了,她琢磨著還是先回去,等夜深了再來。
這頭傅瑜轉(zhuǎn)身想走,竟被人從后頭踩住了裙角!
“看我抓到了什么!”突然有人起哄道:“來來,歡迎小烏龜!“
這話音方落,傅瑜就被兩人抓住了四肢,當(dāng)即橫抬了起來。
“你們干什么,快放開我!”她拼命掙扎著嘶聲大喊,可那些人的力氣太大,她的拳頭打在他們身上就跟撓癢癢似的。
“干什么?當(dāng)然是送你的歡迎儀式!”
眼看他們把她往河邊抬,傅瑜心猛然被揪起來,眸子里的恐慌呼之欲出,幾乎帶著央求的口氣道:”你們不要亂來啊,我真的不會……“
最后“游泳”兩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感覺身子在空中左右搖晃兩下,然后整個(gè)人被甩了出去,重重往溪水里栽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飛濺四散,傅瑜像條溺水的魚,高舉著手臂在水中撲騰。
“救命!”她嘶聲力竭地呼喊,卻只聽到岸邊傳來笑聲,漸漸地卻連笑聲也聽不清晰了,意識開始渙散,
明明是六月,那溪水于傅瑜而言卻冰冷刺骨,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把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拽入深淵。
“不是吧,演的這么像!”
“他……他不會真不會游泳吧!”
突然有人大呼一聲,慌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這條溪水不深,眾人原本只想惡作劇一番,誰也沒想到傅瑜竟是真的不會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