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下次怎么選？
村民的攻擊對沈原來說，并不具備威脅。
他擔(dān)憂的，是情緒共鳴。
當(dāng)憤怒的情緒開始產(chǎn)生，就很難抑制下去了。
沈原甚至能聽見村民們的心聲。
“占俺們村子的土地，全都該死！”
“搶了他們的牲畜，把他們的田地全部撒上毒藥！”
“讓他們?nèi)繚L到十八層地獄里面去！”
兩個村子的嫌隙由來已久，但并不至于要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這次被寄情邪引發(fā)情緒共鳴，村民們便敢做平時不敢做的事情。
“那些個刁民，憑什么敢占這個村子的土地？他們既然那么霸道，被屠村也是應(yīng)該！”
沈原心中如是想道。
“不對！”
沈原心中一驚：“這不是我的想法！”
由于心神一震，沈原的動作下意識一頓。
砰！
一把鐵楸直中他的腦門。
若不是沈原現(xiàn)在的肉身異于常人，這一下怕是會將他拍個五葷八素。
“你們竟然敢……！”
沈原怒火噴涌，當(dāng)即就想撿回佩劍，把眼前這些刁民全部斬殺。
但他強(qiáng)行忍住了。
“不行，我若是抑制不住情緒，寄情邪的分身就會附身在我情緒之中，到時候我就完了！”
想到此處，沈原手上的勁力就不免大了一些。
欺身而來的村民被他拍擊得更遠(yuǎn)。
“不能擊傷他們！”
沈原有些氣喘。
出身底層的記憶，讓他非常明白村民的處境。
平日里，大多數(shù)村民根本請不起郎中，也買不起藥品。
若是受了傷，只能靠自己硬挺，若是挺不過去，輕則落下一身病根，重則不治而亡。
眼前這些村民皆是重要勞動力，沈原若是下重手，就算最后祛除了寄情邪，他們也此生難過。
可是，一百多位村民悍不畏死，攻擊如潮水般涌來，沈原的體力被迅速消耗。
“大師，還不行嗎？我堅(jiān)持不了多久了?！鄙蛟髦?，喘著粗氣問道。
“施主，現(xiàn)在選擇犧牲，還不遲！”了情大師說道。
“我說了，我全都要！”沈原仍在堅(jiān)持。
“施主，天下許多修行者，視人如草芥、如螻蟻，施主為何甘愿為了他們犧牲自己？”了情大師問道。
“因?yàn)椤羰菑?qiáng)者視弱者為草芥，那更強(qiáng)者，也會視強(qiáng)者為螻蟻！如此一來，除了那天下最強(qiáng)者，豈不是人人自危？到那時，天下哪還有一寸凈土？”沈原回道。
“施主眼界，令貧僧汗顏。”了情大師一嘆，“但今日之事，憑施主一人，擋不住寄情邪，拖不到村民力氣耗盡。施主……犧牲不可避免?！?p> “大師……你不是慈悲為懷嗎？老是犧牲的犧牲的，可就沒意思了啊！”
沈原從地上爬起來，吐出一口濁氣。
“罪過。貧僧修行多年，今日倒是走在了施主后面。”
了情大師盤坐在地，手中念珠一散，袈裟鼓風(fēng)而起：“施主，今日之犧牲，不可避免，但付出犧牲之人，卻可以變換?！?p> 沈原不解：“什么意思？”
但了情大師沒有回答。
只見大師閉上雙目，嘴唇微張，開始梵唱。
陣陣梵音，如波浪蕩漾，傳遍四周。
頓時，所有村民動作一滯，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寄情邪，瞬間被鎮(zhèn)壓了。
沈原暴怒的情緒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忍不住眉頭一抬，問道：“大師，你不是說人數(shù)超出了你的極限嗎？”
但了情大師沒有回答。
梵唱依然在繼續(xù)。
村民們變得迷茫，所有人一語不發(fā)，下意識扔掉了手中武器。
天地間一片安靜，只剩了情大師的梵唱之音。
“看來，梵唱不能被打擾?！?p> 沈原尋回佩劍，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默默恢復(fù)體力。
過了一陣，梵唱突然停止，了情大師睜開眼睛：“施主，快扔出青銅塔！”
“好！”
沈原不敢遲疑，連忙摸出青銅塔，朝人群扔了過去。
咻！
青銅塔劃出一道弧線，在半空停了下來。
然后開始滴溜溜旋轉(zhuǎn)。
很快，村民們便一個個陷入昏迷，倒在了地上。
但他們的情緒變得平穩(wěn)，呼吸也變得平靜，再無之前的暴怒。
只是睡著了而已。
“寄情邪被收進(jìn)去了嗎？”
這寄情邪附身于情緒中，無形無質(zhì)，沈原現(xiàn)在實(shí)力低微，也無法感知，只得出口詢問。
“是。”
了情大師雙手合十，青銅塔緩緩朝他飛去，最后融入他的眉心之中。
“大師？”
沈原皺眉。
他感覺到了情大師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勁。
“貧僧道止于此了。”
了情大師的語氣平靜。
沈原一驚：“大師？！”
“剛才的梵唱之意，遠(yuǎn)超貧僧的境界，自然需要付出更高的代價。”了情大師微微一笑，“施主，貧僧說過，此番需要犧牲?！?p> 話音一落，沈原聽見“咔嚓”一聲。
了情大師的眉心處，竟然多出了一道裂痕！
隨即，變成兩道，三道……
他的肉身就像變成了破裂的瓷瓶，裂痕布滿全身。
“可惜，貧僧沒有余力鎮(zhèn)壓寄情邪，只得與青銅塔合一，將其祛除。將來某日，它定會于某處重生，周而復(fù)始。”了情大師發(fā)出一聲嘆息。
沈原有些說不出話來。
了情大師說的犧牲，居然是犧牲他自己！
“施主不必自責(zé)，貧僧非是為了這些村民而犧牲?！睆浟糁H，了情大師的語速變得有些快，“貧僧是為了施主而犧牲?！?p> “大師……”
沈原沉默。
“施主前途無量，將來定能保天下一方平安，貧僧的犧牲，很值得?！?p> 說完，了情大師的肉身徹底崩解，變成飛灰，消散于天地之間。
“……”
沈原怔怔立在原地。
“大師，對不起！一開始，我還以為您想害我，處處戒備……”
沈原道歉。
他看向倒地昏睡的村民，久久無言。
“若了情大師能存活于世，將來拯救的人數(shù)肯定超過七人……若是今日我選擇犧牲七位村民，對這個人世來說，會不會是更好的選擇？”
“我自以為能全都要……結(jié)果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位……”
“大師為釋教中人，內(nèi)心慈悲為懷，信仰眾生平等。但這世道，讓他最開始都不得不做出犧牲村民的選擇……”
沈原忍不住望天。
若是下次再遇見這樣的情景，自己要不要選擇最理性的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