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爪鎮(zhèn)西街,鮮味軒。
鮮味軒是一家主打海鮮料理的酒樓。
鮮味軒共三層,朱漆的門柱和圍欄,在每層左右兩側(cè)的飛檐下各自懸掛著三只大紅燈籠,每到晚上都會閃耀喜氣洋洋的光,煞是好看和貴氣。
鮮味軒第一層大堂最為寬大,是供散客喝酒吃飯的地方,二層和三層是包間,安靜私密,一般家境富裕的人家會在閑暇之余帶上三五個好友,在里面飲酒作樂。
周無咎沒有從鮮味軒正門進(jìn)去,而是繞到酒樓廚房后門運送食材和傾倒垃圾的出口,喚出廚師,把昨晚地籠抓到的鮮活海鮮連同海水一起倒在木桶里。
他這幾年抓到的海鮮,都是拿到這邊來賣的。
魚蝦鮮活,在木桶里撞擊游動。
“噢喲,今天的好貨不少嘛!”
酒樓的廚師是一個胖胖的中年人,名叫佟明德,他眼睛小但眼神銳利,一眼就看到了青蟹和斑節(jié)蝦。
好像眼睛小的人,眼神都特別好。
“運氣好,要是天天都這樣就最好了?!敝軣o咎笑道。
“天天都這樣?”胖廚師轉(zhuǎn)動小眼睛瞥了周無咎一眼,“那我立馬跟掌柜說不干了,買它幾十個地籠,天天就數(shù)著時間去海邊收魚獲,一天一趟,跟撿錢沒兩樣?!?p> “佟叔,您說笑了?!敝軣o咎笑道,“且不說能不能抓到好東西,就是看管這么些地籠,那就不是三五個人可以顧得過來的,沒準(zhǔn)哪一天過去一看,好家伙,全被偷了。”
周無咎這三年收放地籠,沒時間看管,都是挑一些無人踏足的河道流域,并且做了不少遮掩的裝飾,就這,依舊被人盜了三回。
而每一個地籠的價格都要50文,一次被盜就是250文的損失,足夠讓他心疼半個月。
“那我還是老老實實打工吧,這些就算你30文,你直接去大堂找掌柜的拿錢就行?!辟∶鞯卤緛硪簿褪歉軣o咎開個玩笑,他才舍不得這份月收入八兩銀子的工作呢。
“行嘞,謝謝佟叔?!?p> ......
酒樓大堂寬敞明亮,卻有點冷清,一般要到中午飯點,才會有大批食客涌入,整個酒樓才會熱鬧起來。
掌柜的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他從錢柜里點了三十文錢放到周無咎手上,眼帶笑意道:“無咎,一會兒去上學(xué)不,要不要喝碗肉湯再走?”
這家酒樓的掌柜和伙計,都跟周無咎熟識。
周無咎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小心翼翼地把錢倒入布囊里,然后貼身放好,這才抬頭對著掌柜道:“我不去上學(xué)了,等過幾月攢夠錢,我就去武館學(xué)習(xí)功夫?!?p> 掌柜的聽到這話先是一愣,而后撫須笑道:“好孩子,有出息,這年頭讀書哪有習(xí)武有用,等你習(xí)武有成,就算是當(dāng)個大戶人家的護(hù)衛(wèi)保鏢,也比街邊擺攤寫字掙的多。”
他可不認(rèn)為這些普通的孩子能修成什么高深的武功,最多也就是學(xué)到一些三腳貓的拳腳功夫,做一些簡單輕松但是掙錢不多的活計罷了。
護(hù)衛(wèi)保鏢?
周無咎心里不屑,他才不要當(dāng)仆從呢,他的目標(biāo)可是自由自在、行俠仗義的江湖俠客。
不過他沒表露心中的想法,臉上仍笑道:“掌柜爺爺,您這邊還要人不,我可不可以在這邊找份跑腿的活兒?”
周無咎昨天就已經(jīng)決定要來這邊找活干。
掌柜正要答話,突然門外健馬長嘶,隨后一個身穿黑麻短衫,腰挎短刀的青年壯漢走進(jìn)門內(nèi),他看了一眼柜臺的周無咎和掌柜,徑直走到大堂中心的木桌坐下,嘴里高聲喊道:“小二,上酒!”
還在廚房幫忙的店小二,聽到喊聲忙不迭跑出來,換上笑容招呼起客人。
這位腰跨短刀的青年壯漢點了一壺酒和幾盤佐酒菜,就一個人默默吃喝起來。
周無咎對這些行走江湖的武林人士相當(dāng)好奇,于是多看了幾眼。
掌柜的則在一旁笑道:“酒樓人手確實有點緊張,一個月一錢銀子,包三餐,如果能接受的話不妨來試試,就做個店小二跑跑腿上上菜,難也不難?!?p> 長期在鮮味軒干活的店小二,一個月工錢為三錢銀子,給周無咎開一錢銀子,著實有些少了。
但周無咎也不在意,他畢竟是短工,而且能在酒樓見到許多路過的江湖人士,從中能聽到許多新鮮有趣的故事,也許還能有一些關(guān)于武功上的談?wù)?,這對他日后行走江湖幫助很大,他覺得可以接受。
周無咎點點頭表示同意。
掌柜的接著道:“你先去后面換衣服,然后我教你第一件事?!?p> 周無咎換上店小二的衣服出來。
掌柜道:“這第一件事就是察言觀色。作為店小二,你的眼睛不能總是盯著客人看,客人招手要立馬過去招呼,客人談話要遠(yuǎn)遠(yuǎn)避開,客人如果刁難你不能發(fā)脾氣,要盡量哄著......”
周無咎認(rèn)真聽著,聽到后面忍不住問道:“那如果客人醉酒鬧事打架呢?”
掌柜道:“小打小鬧仍由他去,事后讓他賠錢就行。”
周無咎追問道:“如果是大吵大鬧呢,武林高手在酒樓動手,該怎么辦?”
掌柜嘆了一口氣道:“那就避開,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命永遠(yuǎn)比錢重要。”
“哈哈哈哈哈......”
突然有人高聲大笑,笑的人正是坐在大堂中心的挎刀青年,他聽到了周無咎和掌柜的對話。
“那個小孩你過來,陪我喝酒?!鼻嗄陦褲h喊道。
“我嗎?”周無咎一愣,環(huán)顧四周,這里也就他一個人稱得上小孩,即便他的身材已像成年人般健壯,即便他已換上了店小二的裝扮。
年輕,稚嫩,這些從臉上的神情和皮膚的狀態(tài)就能輕易分辨。
即便身材高大,即便刻意的打扮成熟,也許能騙那些涉世未深的少年,但在見多識廣的江湖人眼中,卻形同虛設(shè),根本逃不過他們的火眼金睛。
“對,就是你?!鼻嗄陦褲h微微點頭。
周無咎看了看掌柜,掌柜的也對他微微點頭。
于是他走到青年壯漢面前,就這么站著。
“杵這兒干啥,扮木頭呢?坐下喝酒!”青年壯漢的語氣不容抗拒。
于是周無咎只好把屁股放在了木凳上。
青年壯漢見周無咎還是拘謹(jǐn)放不開,于是翻過空酒杯倒上滿滿一杯酒,移到他面前道:“喝?!?p> 周無咎還是第一次面對面接觸這些武林豪客,也不知道該怎么說話怎么做事,只能聽話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火辣,燒心。
周無咎趕緊捂住嘴巴,他第一次喝酒,又是一口悶,差點忍受不住嘴里的刺激把酒吐出來。
酒很烈很上頭,很快他滿臉通紅,頭也有點暈暈乎乎。
周無咎感覺自己醉了。
“哈哈,夠爽快?!鼻嗄陦褲h大笑,他抬手又給周無咎倒了滿滿一杯酒,不過他這次沒有再讓周無咎喝,而是問道:“你是這里的本地住戶?”
周無咎點點頭:“是的?!?p> 青年壯漢又道:“周、王、謝,哪一姓?”
周無咎道:“周姓?!?p> 青年壯漢點點頭,突然換了個話題道:“你好像很缺錢?”
周無咎道:“是的,你怎么知道?”
青年壯漢笑笑,不缺錢怎么會在酒樓接受一錢一月的薪水。
他拿出一錠銀子,重重拍在桌子上道:“幫我辦一件事,事成之后,這錠銀子就是你的?!?p> 銀塊很大,足足十兩銀子。
周無咎何曾見過這么多錢?
周無咎兩眼發(fā)直,盯著有些微微嵌入桌面的銀錠,恨不得立刻伸手把它攬進(jìn)懷里,然后發(fā)足狂奔,風(fēng)一樣來開這里。
但他沒有這么做,也不敢這么做,搶銀子的后果他承擔(dān)不起,他還很清醒。
“什么事?”周無咎閉上眼睛,不敢再去看銀子,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青年壯漢沒有說事情,而是道:“看來你還沒醉,那就再喝一杯?!?p> 周無咎只好再喝一杯,辛辣的酒灌入喉嚨,化為濃濃醉意。
周無咎這次是真的醉了,他搖搖晃晃,竟差點從凳子上跌下來。
什么事非要醉了才能說,什么事非要醉了才能辦?
周無咎不知道,周無咎也不想知道,醉意已經(jīng)化為了膽色,現(xiàn)在就算叫他去殺人,他都敢。
青年壯漢緩緩道:“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去殺人?!?p> 他看著周無咎醉眼朦朧的樣子,長嘆一聲道:“不過這件事,也并不比殺人輕松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