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柱在出村口的路上喊住了張小蔓,面對這個大女他是愧疚的,也是無言以對的,喊住了人卻不知道要說什么。
張小蔓很奇怪張二柱怎么跟了出來沒守在李月嬋身邊,她不禁擔心的問道:“你出來沒跟娘說一聲?”
張二柱悶不吭聲的低著頭望著腳下,就是不抬頭看女兒一眼。
張小蔓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是生悶氣了啊。
她還以為就她一個人不好受呢,沒想著這里還有另外一個傷心人,兩父女倒是同病相憐。
只是這張二柱也會生李月嬋的氣?那可是他最愛的媳婦他也敢生氣?
張小蔓眼睛滴溜溜一轉,故意說道:“娘知道你不理她一個人跑出來會很生氣的?!?p> 張二柱突然抬起頭來大喊,“不會,她不會生氣的!”
喊完他才發(fā)現(xiàn)聲音有點大,在空曠的村口傳了很遠很遠,堵著氣又垂下了頭。
張小蔓好奇的問:“為什么娘不會生氣,難道她舍不得生你的氣?”
“才不是,”張二柱嘟囔,“你娘很有本事,從來就不會生氣,以前有人著面指著罵她她都不會生氣,還說得那人抬不起頭來?!?p> “為什么有人會罵娘?”張小蔓蹙眉看著張二柱,“就因為這個你就覺得娘不會生氣?”
張二柱低著頭腳尖在地上亂畫,半響才多說了一句,“還有好多的事情,別人早就生氣了你娘都不會生氣?!?p> “你都生氣了娘還不生氣?”張小蔓試探的問道:“有人對你說過娘的壞話?”
張二柱抬頭看了女兒一眼,一句話沒說又低下頭。
張小蔓太陽穴突突突的跳,看了看周圍,說道:“回吧,娘該擔心了。”
然后她就往回走,走了兩步沒見張二柱跟上來。
張小蔓苦著臉看向張二柱,無可奈何的說道:“到底是我跑出來的還是你跑出來?怎么現(xiàn)在成了我要回去你卻不想回去了?”
張二柱背對著張小蔓,看不清楚他臉上什么表情。
靜靜的站了沒一會卻看見他肩膀一聳一聳的。
張小蔓愕然。
怎么好好的話還沒說兩句就哭了?
真的有那么傷心?
張小蔓立刻感覺渾身都不對勁了,苦惱的想今天是要怎么把這件事善了。可她對這個父親一點也不了解,連稱呼都還混淆不清的,要她安慰一個大男人,沒搞錯吧?
要她是一個男子就好了,直接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都說得過去,可她是女兒啊,而且身量還不足,而且還半夜三更的,而且還是站在黑漆漆的村口,而且那個做父親的半點也沒有要停止的意思貌似更不想回家。
她真的后悔這次出門了,太沖動。
這樣一個人站著無聲地哭一個人絞盡腦汁的想辦法,張小蔓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抖著雙腿哆哆嗦嗦的走到張二柱的前面,看著急忙擦眼淚的張二柱,一句話還沒開口就險些哭出來,感覺手腳都不聽使喚了,像是有人狠狠的扼住了她的脖子,整個人都像是要窒息而亡。
張小蔓顫抖的把話說了出來,“娘好像懷著孕,是吧?”
李月嬋是懷著孕的,因為還不到三個月所以不顯懷張小蔓平時根本注意不到,再加上她說話是時候氣急了壓根就沒想起來這件事,那么……
張二柱驚恐的睜大了眼睛,剛剛還覺得委屈哭紅的雙眼如同牛眼一般被撐大。
在月光傾灑的黑夜里,張小蔓聽見他驟起而又急促的呼吸,兩父女同時對上了眼睛,俱是齊齊一震。
李月嬋的這一胎根本就不穩(wěn),老早戚濟民就說過恐怕留不住,但李月嬋非要生下孩子,張二柱勸不住就下令不讓她干活,平時也更讓著她不讓她生氣動怒影響胎氣,更是決定等孩子生下來以后一家人就進城里去謀條生路,讓她過上好日子。
他為數(shù)不多的強硬只為了保住孩子保住媳婦,想不到因為輕飄飄的幾句話自己給自己找氣受就失去了他們一起期待的寶貝,還有她……
張二柱轉身就跑,眼睛火辣辣的像是又有什么要流了出來。
張小蔓跟著疾跑了一段,慢慢的卻緩了下來直到停止,她站在原地咬了咬牙,一跺腳居然是往張二柱的反方向跑。
咚咚咚……咚咚咚……
漸行漸遠漸行漸促的心跳聲中,兩父女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直到看不見。
張小蔓一口氣跑到了村外的半山腰,那里有一個莊子,早一點的時候她和李月嬋才從那里出來,戚濟民還讓李月嬋小心安胎不要動怒生氣要保持心情舒暢身心愉悅,否則別說是孩子大人都保不住。
就是戚濟民,她要找的就是他。
只有他才能救李月嬋一命,因為他是戚御醫(yī)的孫子,戚家唯一的繼承人,戚老爺?shù)膫魅恕?p> 如果連他都救不了李月嬋,天下就沒有人能救活她。
張小蔓上了臺階呆呆的望著高懸的戚宅兩個大字,一頓,縱身一撲奮不顧身的叩響了戚家的大門:“救命啊——”
……
戚濟民給李月嬋把完脈,將藥方開好之后,天色都已經蒙蒙亮了。
張小蔓木然的站在角落里,視線停留在床腳沒完全擦干凈的血跡上,自把戚濟民帶進門之后她就一句話也沒說,偶爾戚濟民回頭看她一眼她都還是那副一開始站立的樣子,連眼神都沒有晃動一下。
張二柱蹲在床邊一眨不眨的看著李月嬋,雙手始終沒敢伸出去握緊李月嬋的手,一直垂在身側顫抖。
李月嬋整張臉沒有絲毫血色,眼睛大大的看著床頂,一動不動的像個死人。
屋子里的血腥味還很濃重,雖然臨時叫來讓胖嬸幫忙收拾了一下,可血流的太多一時半會不是那么快就能散開的。
潮濕的環(huán)境再加上沉悶的氣氛,戚濟民無論如何都覺得一句話想要說出來實在太難了,可后續(xù)事項也很重要,前面的救急不過只走了一半,他無論如何也要交代一下接下來該注意的問題,眼下卻是叫他怎么開得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