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只聽余信接著道:
“十年前,我曾在閻羅殿里見過七爺八爺?shù)娘L采,只是小人身份低微,不曾有見禮的機會。七爺應當不記得小人,但當時魏判官親自給小人宣的判詞,稱只待小人陽壽臨盡,再過去授領輪回牌。”
余信剛說完,旁邊的王創(chuàng)就接著道:
“回稟七爺,小人王創(chuàng),十五年前是由牛頭和馬面兩位大帥帶回酆都城,也已經(jīng)宣了判,只待陽壽將近再回去領牌。并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勾當,請七爺和八爺明察?!?p> 白無常微微點頭,顯然對他們的話不疑有他。
他們能叫出自己的名號,肯定不是生瓜,定然進過酆都城。
那必知律法威嚴,小惡不論,大惡定是不敢沾染。
他轉頭和黑無常相視一眼。
只見黑無常大手輕揚,“丁當丁當”兩聲后,余信和王創(chuàng)兩人身上的鎖鏈已去。
“你們二人雖橫死,因生前積善,陽壽未盡而有自由身。但不可再無故欺人,更不得肆意掻擾塵間一切。今后務必要小心行走,多多行善,不可傷天害理,定期要去城隍廟和土地廟登記備案。待來日投胎時也好論功加壽,或許還能投到一個好人家也不一定。如今既然你們已經(jīng)清白,那就快快散去?!?p> 白無常的話有如黃鐘大呂,讓二人不由感恩戴德。
當即下跪叩拜。
一連拜出數(shù)十丈,方飄飛而去。
就是身后的丁貴也深受鼓舞,本來新死的不甘和迷茫也減淡不少。
放走兩個似乎無關緊要之輩,白無常又轉過頭來。
打量著還站在原地的光頭漢子和另一個瘦弱漢子。
光頭猶豫了一下,率先開口道:
“回七爺八爺,小的二人,是從......是從枉死城逃出來的。還請大人開恩?!?p> 枉死城?丁貴不免疑惑。
“哼,我早看出你們二人渾身戾氣滔天,不是善良之輩。好大膽,居然敢逃離枉死城,定然作惡不少?!?p> 白無常剛說完,黑無常就舉起黑棍照著二人一頓痛打。
二人痛楚難當,直發(fā)出撕心裂肺地叫喚。
白無常只冷眼旁觀,不幫忙,也不阻止。
丁貴卻看得膽顫心驚。
這棒子的威力他可是有親身體會,比之塵世的高壓電也不遑多讓。
旁邊的討債鬼毫不在意,只靜靜看著。
小豆子就不行了,他嚇得小臉發(fā)白,噙著淚水背過身去,身子陣陣發(fā)顫。
丁貴心里一疼,稍挪一步,伸手去摸小豆子的頭發(fā)。
果然觸實,想來鬼魂之間倒似塵世一樣。
小豆子也不抗拒,任他輕輕捋順亂發(fā)。
膽子也稍大了些,敢抬頭偷偷打量丁貴,身體也漸漸貼近。
雖然這二人欺負小豆子,但看他們遭受拷打的痛苦模樣,丁貴也不禁生出惻隱之心,唏噓不已。
打了約莫十來下,黑無常才罷手。
此時,兩人早已癱倒在地,瘦小漢子明顯抗不住。
白無常卻不放過,再出腳各踢一下。
光頭漢子雖狼狽不堪,嘴里烏血連絲,但還是掙扎著跪起。
只見他從懷里掏出先前收起的寶鈔,雙手舉過頭頂,顫聲道:
“請......請七爺和八爺手下留情,快快收起哭喪棒。這是小人的全部家當,就孝敬二位大爺了。小人在枉死城呆了十來年,受盡折磨,逃出來不過是為了多收集寶鈔,好買點丹藥延護殘魂,否則真的等到百歲之日,怕是早已魂飛魄散,無法投胎。請二位大爺放小人一馬吧?!?p> 地上的那瘦小男子雖不能跪起,但看同伴拿出寶鈔,也從懷中掏出所有寶鈔,顫巍巍舉過頭頂,嘴里含糊地討著饒。
丁貴在旁聽罷,一時恍然。
原來黑白無常手中的棍棒就是哭喪棒,威力實在非同小可,對付他們這些魂魄恰到好處,讓人從骨子里畏懼。
可這丹藥什么意思?怎么個延護殘魂?
還有先前的什么路引,什么輪回牌……
全是聞所未聞啊。
不過,此番白無常對四人明顯對待有別,似有揚善懲之意。
只見白無常也不做作,直接收起二人寶鈔,道:
“你們可有憑證在身?在冥地可有作惡害人?如實招來!”
“回七爺,小人并……并無憑證,小人名叫劉光,一年前趁守門鬼將不備,和程庚兩人逃出枉死城,千辛萬苦才來到此地……”
很快,劉光將幾人偶遇及合謀寶鈔的事交代個一清二楚。
丁貴在旁邊總算聽明白五人是如何湊到一起。
其實他們的確是中途偶遇。
先是劉光程庚在路上碰到討債鬼,一時起興想見識如何討債,三人便結伴同行。不多時,又碰上余信王創(chuàng)在哄騙小豆子去取寶鈔。
沒錯,寶鈔要到什么寶鈔行去取。
之后五個大人就打起一個小孩的主意。
待小豆子取好寶鈔,當即被五人瓜分,只是不巧被黑白無常碰上。
只能說他們太倒霉吧。
這個不算什么,丁貴倒是留意了一些自己很想了解的信息。
比如劉光抱怨說,沒人燒紙,便無法取得寶鈔。
他先前在地府枉死城內(nèi),更是不可能取得到寶鈔。
這讓丁貴很迷糊。
可能地府就是閻羅殿,而冥地便是這荒野吧。
還有寶鈔上的紅色圓圈其實是一種鈐印,有了鈐印,寶鈔才有效。
……
總之許多新鮮事物,丁貴是聽不明白,也記不住。
但他隱約明白,冥地里也有各種職能機構,還有得盡快弄張路引……
就在丁貴愣神的間隙,吳大超卻在拼命使眼色。
只是劉光不加理會,自顧自地也沒個把門,不停地說著五人丑事。
白無常如背后長眼,早知道這些小伎倆,回瞪一眼。
然后望向小豆子,輕聲問道:
“他們所說可是事實?不用怕,如實回答就好。”
小豆子年紀太小,似乎很畏懼傷害過或嚇唬過他的人,只囁嚅道:
“是?!?p> “既然你們所說不假,本帥也不再另加責罰。先隨我們走,回到大殿上自有閻君大人處置?!?p> 白無常說完,左手微抬,只一彈指,似有一股氣旋直入伏在地上的程庚身體內(nèi)。
霎那間,程庚神情略復,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貼著劉光站定。
“好了,小超,知道為什么留你在這嗎?”
白無常剛問清劉光和程庚的底細,又笑瞇瞇地看著吳大超道。
“七爺放心,小超很清楚,出來時已經(jīng)聽眾多鬼爺提點過。只要能討到債款,小人必將奉上最大的一份給七爺和八爺。就怕......就怕不會這么順利的。若真如此,還望二位爺多見諒。”
吳大超似乎心痛萬分,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對白無常獻媚道。
“明白就好,倒不用我們再費口舌。眼下我們尚有公務要辦,你只管自去?;氐桔憾汲强芍苯觼砦业乃秸嘁姟!?p> 似乎對吳大超很放心,白無常大度地說道。
然后大手一揮。
只見原本環(huán)在吳大超身上的鐵鏈,瞬間就消失不見,連丁點聲響也沒發(fā)出。
旁邊的黑無常同時信手一點,淡黃的路引已經(jīng)別在吳大超腰間。
他病怏怏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連連作揖,口中道謝:
“多謝七爺八爺,小人理會得。那小人先行告退?!?p> 說完,他便識趣的哈腰退后,直到稍遠,飛身便走。
不待吳大超身影消失,黑無常手指連點,丁貴等四人就被鎖到一起。
怪異的是,他和小豆子身無鎖鏈,只有一紙小衣。
而劉光和程庚二人身披鐵鏈。
看上去沉重萬分,嘩嘩作響。
“我們也該走了,不知他們二人是否已經(jīng)搞定。”
白無常似是對大家說話,又似自言自語。
然后丁貴只覺身子一緊。
馬上就發(fā)現(xiàn)已在空中,和小豆子他們?nèi)随i到一處。
而黑白無常已在前方數(shù)丈外飛行。
他眼見小豆子十分害怕,便伸手將他攬近身邊,也算稍予安慰。
不要說小豆子年幼,就是他這幾個時辰的見聞,一時也無法消化透徹。
當然,旁邊的兩位,此時臉色更難看。
看這架勢,他們定要被從重治罪的。
兩帥帶著大家一路飛馳,速度比丁貴獨自飛行不知快了多少倍。
白無常似乎專挑黑乎乎的地界奔去。
一路燈火罕見,只有滿眼冥地的山林和草地。
丁貴不確定這是在江海市內(nèi)還是早已經(jīng)出了江海市。
但虛幻里的山林全都陌生之極。
大概飛行了一兩個時辰,丁貴才見二人降下速度。
抬頭一看,數(shù)百級臺階直通山上,一幢高大闊氣的樓閣矗立半山腰。
層樓疊榭,好不氣派,正中廊檐下一塊鑲金匾額上鐫刻三個大字——
城隍廟。
要說江海市的城隍廟,他可去過多次。
那可是在市中心,人聲鼎沸的地段。
與這里荒山野嶺,明顯不同。
那現(xiàn)在必定出了江海市,因為江海只有一個城隍廟。
突然感覺手中再次一緊,丁貴忙從失神中醒轉。
看到是小豆子牽住了他的手,正拉著他向前走。
趕忙一步追上小豆子與劉光等人,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