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統(tǒng)一學院。
晚風徐徐,潮濕中帶著絲絲寒意。冬天的腳步越來越近,即便是身強體壯的超凡者學員們也不愿在外游蕩了,紛紛鉆入自己被窩中或聊天或睡覺,當然也有熱愛學習的正抱著書苦讀。
“哎喲這天兒是越來越冷嘍,老頭子我這衣衫襤褸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哇。”
老人似在嘆息,實則口吻滑稽輕佻,皎潔明月的光輝下將他略顯佝僂的影子拉的很長。赤橙色的雙眸茵茵閃爍,也不知是不是明月照出來的。
相比佝僂的老者,王尉消瘦的身影就高了好多,兜帽之下的嘴角隱隱帶著笑意。他輕聲道:“若藥佬不嫌棄,在下還是愿意贈上幾件冬衣給您的?!?p> “誒,哪有白拿別人東西的道理。”藥佬小指頭扣著鼻孔,顯然并不打算接受王尉的東西,哪怕是幾件微不足道的衣衫。
王尉早就習慣這老爺子奇奇怪怪的脾氣,從來就不愿欠別人什么,一銅錢的東西他都不欠。
據說這老爺子此生只向別人借過一次錢:數十年前他找王族的一個年輕人借了一筆小錢,指天發(fā)誓將來要百倍奉還,那王族本來只當個玩笑話聽聽,即便藥佬不還那點錢也無傷大雅。
可誰又曾想,這個古怪的糟老頭子消失一年后,竟拉著一車子裝滿金錢的麻袋邊灌酒邊在其府邸前聲如洪鐘般的一喝:“姓蘇那小娃子,藥佬我還錢來了,萬枚金錢,只多不少哇!”
藥佬的舉動轟動了整片帝都,他的灑脫,邋遢與古怪的形象廣為流傳,也算是名揚天下了。
王尉不太懂,這老爺子身懷絕技,一手煉藥之術舉世無雙。世人皆稱其不死藥佬,據說是只要你還有一口氣在,無論是疾病,重傷還是中毒,他都能給你醫(yī)活過來。
但救人他卻少收錢財,常討酒喝……
“話說藥佬,今天怎沒見你飲酒?。俊蓖跷鞠氲竭@里,才赫然發(fā)現這老爺子今天沒喝酒,清醒了一整天。
藥佬把指尖的不明污垢向旁邊一彈,砸吧著嘴巴道:“今兒個本想留著個清醒的腦袋認認真真收個徒弟,怎曾想某人不買老爺子的賬喔~”
王尉撓臉訕笑兩聲,倒是沒有接腔,兩人走到了一棵老樹下面??葜∪~已然鋪了一地,看來老樹也做好過冬的準備了。
此時兩人所站的位置能遠遠地望見洛宇的宿舍。透過窗戶還能看到閃爍的微弱燭火和那瘦削的身影。
洛宇正靠著床沿趴在桌子上看書呢,興許是地面太涼,他將自己的包裹當坐墊用了。
藥佬瞇起雙眸,第一眼便分辨出這小子身懷兩種血脈,面色變得奇怪,隨之搖了搖頭。
作為火之國的第一煉藥師,他對于血脈方面的理解幾乎已經和神并齊,深知雙血脈的巨大弊端,搖頭也只是替這小娃子嘆息罷了。
“有些人啊,出世便平步青云,享受著豪奢的生活,擁有最好的導師,最好的資源,事業(yè)愛情輕易豐收。而有些人,出生便是個錯誤,悲劇,人生道路上曲折分叉無數,踏錯一步便墜入深淵,甚至……”
沒繼續(xù)嘮叨下去,藥佬的笑容重新掛在臉上,從腰間掏了個大葫蘆往嘴里灌酒,冰涼的酒水順著嘴角往凌亂的領口內流。
王尉皺眉不解,聽著老人低聲嘟囔著這些沒頭沒尾的話,心中不解和求知欲讓他經不住開口問道:“藥佬,你講此話……卻是何意?”
“看到了一些難看的東西罷了。”老爺子回答很簡潔,悄然拔下了自己一根胡須,在手中搓動著旋轉,赤橙色的雙眸閃爍不定。
三生瞳,傳奇上游天賦,也是最神秘的血脈天賦之一……
王尉點了點頭,三生瞳能看到的東西他未必看得到,同理老爺子也未必能看到他所能看到的。
他緩緩掀開帽子,耀金色的雙眸似能主宰世界,讓人毫不懷疑他看透自己的思維,以及接下來的各種反應……
神瞳,傳奇中游天賦,最神秘的血脈天賦之一。
王尉眉心浮現出血色紋身,延伸開的血紋逐漸包裹他的眼眶,形成繁密而奇幻的紋路,似某種傳承萬古的神秘圖騰,講述著“神”的傳說。
金光越來越盛,繁雜難懂的血紋開始轉化為耀金色,一股浩瀚又內斂的威勢將他的發(fā)帶震散,飛揚的發(fā)絲張牙舞爪,茵茵閃爍的光芒給人感覺其似要化作能量形態(tài)的錯覺。
王尉大亮的瞳孔中忽的流下兩滴晶瑩淚水,包裹著許多閃爍游走的金色顆粒,臨空飄動著進入藥佬的雙眼,后者的視線瞬間被一種液態(tài)的金色所覆蓋。
藥佬緊盯著洛宇所在的方位,他看到了一種淡金色的煙霧能量,稀薄卻絲毫沒有散開的趨勢。若有若無的圍繞著洛宇的身體。
但現在他的注意力卻不在那神之羈絆上,因為他看到了別的東西,一種……令他難以置信的東西。
劇烈收縮的瞳孔闡述著他心頭的震驚,皺起的眉宇間還附著著幾顆汗珠,顫抖的嘴唇喃喃出四字:
“那是什么?”
“什么?”王尉疑惑,此時的他正在收斂不斷擴張的血紋。
按別人的視角來看,此時他英俊的臉上已經爬滿了金色的紋路。這紋路順著脖子鉆入領口,一直延伸到衣袍中,似無窮無盡。
緊閉雙眸,當藥佬再次睜眼時雙瞳已恢復正常,黑色中略含赤橙。
呼出了口氣,老爺子皺眉苦思起來。
站在他身邊的王尉眼角抽了抽,藥佬沒回答他,不但如此,這老爺子……還站著睡著了。
“高人……果然都有些古怪之處?!?p> 當然,老爺子這是在思考!
此時的洛宇已經無心看書,心中難以言明的不安感覺讓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皺著眉在房內四處踱步,時不時還看向寂靜的窗外。
他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而這種感覺非常特殊,似是將他看的透徹。自己無論是體表還是內臟骨骼,乃至于思維想法都被看的透徹。
心頭發(fā)寒,他局促的開門出去,嘴里念道一聲“什么人在外鬼鬼祟祟”。腦袋同時東張西望,但卻看不到人影,只有那冰冷的,令人發(fā)毛的鋼鐵機關人猙獰的面孔,和幽幽含著冷意的晚風。
許是心理作用,洛宇感覺那些機關人都在盯著自己,似惡魔對著一只羊羔獰笑一般,風一吹,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關緊房門,他又麻利的將窗戶拉下,快速吹滅油燈后爬上了床,腦袋喝身子一起蒙在被窩里,似乎這樣子那讓他安全一些。
他好想睡覺,可惜一夜未能眠……
第三環(huán):嵐城
這是一片相對繁華的城區(qū),清一色的三樓房屋前都掛著燈籠,紅色的燈身上皆寫著大大的毛筆字,最常見的莫過于福和平安這幾字了。
不同于大部分城區(qū),這座城的夜晚總是很熱鬧,大街上人頭攢動,鬧哄哄的一片。
一道身影獨自游蕩在漆黑安靜的小巷中,身后背著一桿斷槍,紅纓沾成根根干硬的長條狀,槍尖還有著些干燥的血垢。
“喵嗚——”
一只野貓沙啞的聲音拉的很長,閃著幽綠色光芒的雙眼盯著那緩步移動的身影。露出獠牙的同時牠也在緩步后退,血腥味激得牠毛發(fā)倒豎,長長的尾巴無意識擺動著。
“撲通。”
身影忽然靠著墻壁坐下,短槍被放在一旁,身后粗糙的墻壁被拉出長長的血跡。
他脫下襤褸的外衣,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觸目驚心,讓人毫不懷疑他走過刀山火海。
最引人注意的地方莫過于他的胸前,包裹著傷口的布匹已經染的血紅,血液順著裸露在外的腹肌流到褲頭上,十分滲人。
他顫抖著解開綁緊的衣物,露出深可見骨的可怕傷口。
從包裹中取出銀針一支,用外衣反復擦拭掉上面的淺綠色后,他將其叼在口中,順手又拿起那件血淋淋的衣服。
喘息著,男人雙手用力擰動起來,牽動傷口后發(fā)出嘶嘶的吸氣聲。能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是,那件染血都衣物被擰著向外流血,在地面上積了一片……
牽起一根線頭,他將其綁在針頭上。值得一提的是,這種毒針比正常的針要粗上幾倍。
拉動著捆好的衣線,線結快速收緊的同時也往下移動到了毒針中段的位置。
他又將衣服咬在嘴里,拉下更長一節(jié)衣線后將針刺入傷口周圍的皮肉,開始縫制起來!
傷口已經開始發(fā)炎,同時還在不斷向外滲血,觸目驚心。
他一邊縫著傷口,一邊死咬著衣服。額頭的冷汗不斷向下流淌,有的流入他的雙眼,將其顫抖的瞳孔包裹。
視線變得有些模糊,也不知是因為汗水的緣故還是他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喉嚨雖不斷發(fā)出低哼,但他雙手的動作卻依舊穩(wěn)健,在裂開的傷口中尋找著刺入的枕頭,讓其鉆入另一邊,周而復始。
那野貓已經退了很遠,不愿在此久留,感覺到了安全距離后轉身就跑,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呼…呼?!?p> 不知過去了多久,男子將口中的衣物吐了出來,口中滿是粘稠的鮮血,大口喘息的聲音無比沙啞。
腹部上下浮動著,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盆骨上的皮膚浮起了血印。巨大的刺激下他幾次差點激發(fā)出血脈之力,但他不能這么做。
倒了點藥粉,他將紗布重新纏上,又套上了外衣,喝了點水。
露出笑容,男人漂亮的銅鈴眼仿佛會說話,如果有人注視著他,一定能讀懂其眼中的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