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夏沒有打擾,解鎖手機,重新輸入了紀筱禾的名字。
她想,有一些東西,她是可以通過網(wǎng)絡了解的。
比如說,這位年紀輕輕就成為首席的調(diào)香師,他的眼盲好像是先天存在的。
有一位香評人曾經(jīng)這么說過:Rewind是天生的調(diào)香師,上天奪走了他的眼睛,但給了他無與倫比的嗅覺天賦。
Rewind是紀筱禾作為調(diào)香師的英文名,時夏看著這段香評,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夸獎,對于失去眼睛的本人來說,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會想要這樣嗎?
Rewind——
倒帶——
紀筱禾是不是想要有人生倒帶的機會?
時夏往下翻著,看著這位Rewind近乎完美輝煌的履歷,除卻眼睛看不見,好像沒有任何的缺點。
就這唯一的缺點,也因為調(diào)香的出色,被大多數(shù)人說成上天的安排。
還是調(diào)香世家,時夏看到紀筱禾的父母,網(wǎng)上說紀筱禾的父母就是很有名的調(diào)香師,怪不得……時夏可以理解了,年紀輕輕這么大有作為,跟家里從小的熏陶肯定離不開關系。
但是慢慢,時夏滑動屏幕的手指頭停了,翹著的二郎腿也無意識放下了。
網(wǎng)上寫著——
紀筱禾的父母,在他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寥寥的幾筆信息,惋惜了兩位調(diào)香天才的離去,但是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
說得最多的,是意外離開,但是怎么個意外法,并沒有一個確切的官方報道。
時夏疑惑,不應該啊,就看著網(wǎng)上很多媒體為了流量恨不能人祖宗十八代扒出來的惡習,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沒有詳細說明呢?
是什么意外,讓兩個人同時離開了?
年僅八歲……
時夏不由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這位年輕的調(diào)香師,對方似有所覺,輕輕偏過頭,“要走嗎?”
時夏愣了一下,恍惚想到,剛剛要停下的不是他嗎?
“看你?!?p> 時夏起身,走到紀筱禾身邊,重新抓住他的袖口,“一會兒更不好走了,你想停的地方隨時叫我?!?p> 時夏也不知道這位調(diào)香師要尋找的氣味素材具體是什么,可能就是像靈感一樣的東西吧,不知道什么時間什么地點就出現(xiàn)了。
紀筱禾點頭:“謝謝。”
時夏好笑:“不用這么客氣,如果真想感謝我的話,可以多跟我聊聊天,說說關于調(diào)香的一些事情?!?p> 這一路走來,紀筱禾有些過于安靜了,讓時夏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人形導盲犬。
“你好像真的對調(diào)香有興趣。”紀筱禾確定。
一般人對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是不會多次提起的,僅有的交流讓紀筱禾覺得時夏并不是一個會為了尬聊亂找話題的人。
“emmmm……與其說是對調(diào)香,不如說是對一切我不會的東西感興趣吧,調(diào)香只是恰恰在我不會的范疇里面,雖然說這個范疇目前為止還是無限廣。”
“目前為止?”紀筱禾捕捉到了這個微小的詞,莫名聯(lián)想到每次見到時夏身上的不同味道。
但時夏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打算,直接轉移了話題,“是想收集什么氣味?。抗??田野風情?草木?這次香水的基調(diào)是大自然嗎?”
“還沒定,只是想來看看?!?p> 時夏對看看兩個字比較敏感,從紀筱禾的嘴里說出來總是不自覺想到他的眼睛。
“你們調(diào)香師是不是經(jīng)常這樣到處走,靈感走著走著就有了?”
為了一個未定的東西跑了這么遠,跟她大學想學的旅游專業(yè)似的,可以借著工作的借口環(huán)游全世界。
“不是,我更喜歡待在家里,絕大多數(shù)時間也是如此?!?p> 時夏看了眼紀筱禾,不像是在說謊,也不像是凡爾賽,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一樣,“你之前的X系列男香就是呆在家里憑空研發(fā)出來的嗎?”
紀筱禾搖頭,“不是。”
時夏點頭,那就好,要真是這樣的話,眼前的這位調(diào)香天才應該會遭到很多人嫉妒吧?
“是在實驗室做的?!奔o筱禾說道。
時夏一噎,一言難盡地看著紀筱禾,“你家安保一定挺好吧?”
這么年輕,失去了眼睛,足不出戶便研發(fā)出了風靡大眾的高奢系列香水……
“嗯?”紀筱禾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時夏的意思。
時夏當然不可能把這些心中所想告訴紀筱禾了,難道告訴他說這樣容易被人暗鯊?
“我家在那上面有幾棵果樹,有桃子有蘋果有山楂來著,如果沒記錯的話,但是上去之后就稍微有點兒難走了?!?p> 不像現(xiàn)在,他們基本上都在水泥地上,真正的山里路還沒走呢。
時夏手伸出,指著果樹的方向,伸出去才想起來,自己指了一個寂寞,紀筱禾又看不到。
腳步放得更慢,時夏把剛剛一直放在兜里開著的手電筒拿出來,馬上就要到?jīng)]有路燈的地方了。
走著走著,時夏感覺偏了點方向,左側方正是他們剛剛在下面看到的石頭小屋,水泥路正好在這塊沒了,石頭小屋前面延伸出了一塊平坦的空地,平??梢灾苯訒褚恍┘Z食之類的,遇上下雨,來不及收回家,石頭小屋也可以暫時存放一下。
紀筱禾應該是順著這塊平坦的感覺偏了過去,也有可能是聞到了糧食的香氣有所靈感?
時夏覺得不管怎樣,自己都應該告訴面前這個人偏了方向。
誰知紀筱禾聽了,反而問道,“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又來了,看看,這兩個字真的太別扭了。
“當然可以,不過里面應該挺亂的。”
時夏也沒有進去過,只是知道這里而已。
她們家沒有田地,只有幾棵果樹,所以根本沒有進去的機會。
說完之后,才想到,亂不亂,紀筱禾都看不到。
能夠“看”到的可能是氣味上的混雜吧。
時夏想著,對方可能真的是莫名的靈感到了,把人帶進門之后就沒再多言,安安靜靜地待在門邊。
當然,腳步未動,手里面的手電筒可沒閑著。
到處照照,里面果然跟她想象的一樣,夠亂。
地上散落的糧食殘渣,集齊了一年四季,在靠近里面墻角的位置,還有幾捆秸稈,應該年歲已久了。
時夏覺得,秸稈堆的后面,說不定還會有蛇鼠之類的潛伏著,讓她不自覺又往門外移了一點兒,防止有不明生物出現(xiàn)的時候有更大的后退空間。
紀筱禾感受著石屋里面的潮濕和空氣中各種混雜的味道,時間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就是這里,他和他的父母因為突如其來的大雨,躲進了這間小石屋。
本以為是上天垂憐,給了他們一個臨時避雨的地方,卻沒想到,成了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