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太陽向世界道聲晚安。那是很久以前就有人幻想過的至暗時刻,大地荒蕪烏鴉嘶啞,炮火熾熱的光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笨灯揭Я讼裸U筆頭,含糊著念出這句話。
“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當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戰(zhàn)爭就會為生存讓步了?!?p> “可最初戰(zhàn)爭不就是為了生存嗎?如果說生存都成問題那戰(zhàn)爭不就再無休止的可能嗎?”
身旁的老邪沒說話,貌似已經(jīng)睡著了。
康平嘆了口氣,這類話題往常老邪都會和他爭論半天。按其他人說法,這倆人有些神神叨叨的。自從戰(zhàn)爭在半年前爆發(fā)后,老邪越來越沉默了。據(jù)老邪的朋友說,上元城被圍后,老邪就再沒發(fā)出過以前神經(jīng)病般的笑聲。
老邪是上元人,兩年前考到上都大學。
戰(zhàn)爭開始后,上都大學理工院學生如同瘋狗一般。開戰(zhàn)不到半個月,半個圖書館被搬到實驗室,有人撐不住要休息時,圖書館又成了離實驗室最近最暖和的場所。原本被搬空的書架下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個又一個困倦的學生,由軍方下派的研究任務(wù)直接送達這里,半個月內(nèi)的配給一般也在這時候發(fā)放。文院那邊則堪比精神病院,隔小半個住宿區(qū)都能聽見那邊激情洋溢的演講。在某次前往文科院那棟四層小樓送本月配給后,口水和墨水沾了一身的康平?jīng)Q定不會再有下次了。
作為上都學子,他們也無可避免的加入了這次浪潮。在配額的最后一克咖啡被喝完后,奮戰(zhàn)十余天的老邪與康平因過度勞累暈死在實驗桌上。從上都醫(yī)科院轉(zhuǎn)到寢室,被要求強制休息一周。
寢室現(xiàn)在人很少,除了康平這樣強制休息的,基本沒人了。他咬著鉛筆頭,看看蒙著被子面朝白墻的老邪,一片漆黑的宿舍,窗外唯二的兩處燈光,感覺有點不知所措。
摩擦著手機,他披上件大衣,順手從老邪的包內(nèi)掏出打火機。在點上煙推開門透進的那一道光亮中,他看清了老邪立在墻上的一部手機,上面是模模糊糊的正在撥號的界面。
他頓了一下,無意識的咬了一下濾嘴,走入走廊的感應(yīng)燈下。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
床上的一坨東西動了一下,像只顫栗的松鼠。
上元城被圍第八天。
不記得是誰說的,戰(zhàn)爭第一天是按每分鐘過的,第一周是按每小時過的,等到第一周過去時間就會越來越遲緩,慢慢變成一天,一周,一月,一年,它不停的麻木人的感官,直到對它習以為常或者血流成河。
在最初的逃亡熱和騷亂過后,上元城的人倒也不再惶惶不可終日了。從一開始空襲警報一響就感覺天塌了到時不時被攔截下的彈道導彈彈體碎片在窗外滑落而無動于衷,其實也就用了一周多的時間。
人基因中對環(huán)境的適應(yīng)性抵御了內(nèi)心的恐懼。天塌了也有高個頂著,有咱什么事呢!
“老李!趕緊下樓去領(lǐng)速凍排骨!”這幾句頗有命令意味的喊聲在老式小區(qū)的居民樓內(nèi)傳開,在喊醒自家老李的同時讓整個小區(qū)躁動起來。
在一張老式的書桌旁,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正在紙上寫著什么。他的身邊是一部老式手機,輕輕用手指敲擊桌面,眉間又添了幾道皺紋。
“老李還不快下來!這幾箱子你讓我一個人拿啊!”
在第二道命令傳來,老李仿佛剛清醒,能夾死蚊子的眉間紋稍稍舒緩??凵瞎P帽,老李有些蹣跚的走下樓。
手機屏還閃著,老年機為了照顧老人聽力衰退,多數(shù)都會有很高的來往電話音量。但很明顯老李靜音了。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后再撥。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
在本子上,記著這么一句話。
“第八日,上元市民用通信全面癱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