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人之常態(tài)。
而車禍、刀殺、水溺、重疾等等一切夭折,統(tǒng)稱為“兇死”。
這類死亡,世人既十分懼怕,又十分厭惡,甚至惟恐避之不及。
我叫張九齡,一個祖?zhèn)鞯墓撞慕?,聽我死去的老爹講,我們家一脈單傳,雖學習“魯班術”卻專門定制做“兇死棺”。
封建社會時期,我們歸朝廷禮部管理,專門為王公貴族服務。
你想啊,朝廷殺人,動不動就砍頭分尸,最差也得弄個上吊,尋常的棺材鋪怕招邪祟,根本不敢做,自然交給我們這種專業(yè)人士處理。
我目前在東北一座三線城市經營著一家壽材店,別人家壽材店都是掛個花圈當牌面,而我們家可是掛橫匾的,龍飛鳳舞寫著五個大字——九龍棺材鋪!
還有你以為做棺材就是單純的木匠活嗎?
實話告訴你,老祖宗的陵寢文化博大精深,人的死法千奇百怪,什么樣的人,用什么樣的棺材,這棺材的講究也很多,無論顏色、棺雕、漆畫都是正兒八經的硬功夫。
尤其九龍棺材鋪的棺材只賣給兇死之人。
無論從風水立向,下葬封棺的規(guī)矩,差一點都會出人命的。
我以前想過轉行,結果我老爹死活不同意,還說這是積德行善的買賣,繼續(xù)做下去,肯定會得好運氣的。
得了,我覺得就做吧!
結果那天下午,老爹出車禍了。
從此以后,我對“積德行善”這四個字,沒什么好印象。
要不是為了子承父業(yè),不枉父子一場,我早就跑外賣去了。
誰他媽還干這個?
站在門口,望了一眼灰蒙蒙地天空,眼瞅要下雨了。
我尋思著早點關門,回家躺床上打幾把游戲,和小妹妹聊聊天,解解悶。
誰知我剛準備把大門上鎖,突然,一位留著非主流發(fā)型的死胖子走來。
“李凱,你他娘的能不能換個頭型?人家貝克漢姆梳雞冠頭,你也梳一個一模,咱快別惡心人家了。”
我一陣無語,李凱屬于那種普信男,總認為老子天下第一帥,看見帥哥留什么頭型,他準弄一個一模一樣的,去年學周戒輪,回家讓他爸一頓雙節(jié)棍打好了,今年又開始學貝克漢姆。
李凱氣喘吁吁,“你他娘的先別拿我開涮了,剛才我爸打電話,說我二大爺上吊了,我們家那邊不興火葬,可我二大娘去了幾家棺材鋪,一聽說是上吊的,人家都不給做,咱倆這么多年關系,我就想起你了!唉..小時候我二大爺對我最好,每次帶我去王寡婦家玩都給我錢,然后讓我?guī)е思覂鹤映鋈ベI好吃的,這一晃十多年沒回去了,好好個人,咋就想不開了呢?”
聽他簡短把事情說完,我內心也在合計。
兇死棺的講究很多,一般橫死,只能用幾塊木板釘成棺材狀,稱“火板子”,通過漆畫來使亡靈進入陰曹。
按我們這行規(guī)矩,吊死鬼處理不好,會禍及三代。
我思索了一下,叮囑道:“給你老爹打電話,告訴他們,用紅繩把那棵樹纏九圈,不能多不能少,必須留出一頭線掛上銅錢,如果沒銅錢就拴一把柴刀,剩下等咱倆回去以后再談,對了,咱倆親兄弟明算賬,出門補助還有費用,我算你個八折,8888?!?p> 李凱摟著我的肩膀說:“親兄弟當然要算的清楚,我剛才跟我爹說了,兩萬!”
“啥?”
“你別激動,到時候錢收了,咱得說好了,分我一萬!”
李凱一臉認真,看得我都凌亂了,只能向他豎起大拇指,“你可真是個大孝子!”
約定第二天一早,我們倆在火車站碰頭。
火車上有安檢,我只能隨身帶著魯班尺,剩下的就等到李凱老家和木匠借來用用。
以前都是老爹帶著我出去干,但我性格頑劣,不怎么虛心好學,老爹的絕活還沒學成,他老人家撒手人寰,只給我留下一本破破爛爛爛的“魯班書”。
如果不是特別難搞的,憑我這點三腳貓水平,倒也能對付一二,何況現(xiàn)在可是和諧社會,哪有那么多兇神惡煞。
坐了小半天的火車,到了靠近內蒙一帶的小縣城,他老爹開著桑塔納來接站,得知我和李凱是大學同學,老爺子很敞亮,直接拍我兩萬塊錢,一句話,先收錢后辦事。
一路上李凱總是擠眉弄眼,生怕我少了他的一份。
本來還想帶我們去休息,我收了錢也不好意思,主動要求先看看咱二大爺。
黃昏時,趕到村里,雖說搭建靈棚,擺靈堂,可吊唁的賓客一個都沒有。
這也是人之常情,老話講“吊死鬼是會捉替身的”,大家避還來不及呢,誰還往近前湊啊。
我進里屋一看,他二大爺尸體早就僵了,閉著眼睛,指甲已經發(fā)灰,蓋著被單遮住下顎,家屬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所以也沒過多詢問,等我把被單一撩開,大舌頭在外面當啷著足足半尺長,顏色又青又紫,十分瘆人。
李凱嚇了一跳,躲在我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老九,我二大爺生前也沒這么大的舌頭,咋死了以后就成這樣了?!?p> 我告訴他,人還活著的時候肌肉是緊繃的,舌頭不會掉出來,等到勒死,肌肉一放松,存在喉嚨里的那段舌頭就會耷拉出來,所以看起來特別嚇人。
他拍著胸脯說:“早知道我剛才就躲遠點了,現(xiàn)在該咋辦?棺材啥時候做,要是耽擱久了,我二大爺招蛆可就太惡心了?!?p> 我估摸了一下時間,說:“晚上你跟我去一趟你二大爺死的那棵樹,明天早晨就可以動工?!?p> “我...?”
李凱滿臉的不愿意。
在我以一萬塊錢做威脅,他最終選擇屈服。
離開前,我把魯班尺在他二大爺尸體周圍測量了幾圈,頭頂點上油燈,告訴他二嬸,今天油燈不能滅,然后在與對應的八個方向,分別放了半碗水。
我用的是是魯班術中的“水圍城”,除此之外還有木、鐵、火、土。
為什么沒有金?因為金克木,所以木匠忌這個叫法。
當天深夜,去那棵吊死人的古樹時,我偷偷在李凱后背貼了一張裁剪好的紅紙人。
我沒告訴他,是怕他害怕。
之后我在樹根下挖了一捧泥土,裝在紅布包好,讓李凱抱著,他還很納悶,問我這是干什么?
我只要不想解釋,就一句話,“那一萬塊錢,還要不要?”
李凱沒轍,就老老實實照做。
最后由他拽紅繩,別看繩子纏繞九圈,但里面活扣,只要費點力氣,還是很快就把紅繩拽了出來。
我也沒閑著,撅斷一根樹枝,等著離開將繩子徹底拽出,四周溫度驟然降低。
樹下浮現(xiàn)出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一雙憎惡的眼睛,透過黑暗在死死盯著李凱。
他覺得后背冷颼颼地,就想回頭看看,好在我發(fā)現(xiàn)及時,一巴掌打在后腦勺。
他一手捂住頭,氣憤道:“我草你大爺張九齡,你打我干雞毛?。俊?p> 那個黑影突然撲向李凱,騎在他的脖子上。
我沉聲道:“別回頭..現(xiàn)在去你二大爺家?!?p> 荒野無燈,月冷星稀。
每當我們穿過樹林,被月光照在身上,李凱的神情會變得非常古怪。
確切的說,他和死去的二大爺簡直一模一樣。
不僅五官扭曲猙獰,尤其那雙充滿憎惡得眼神,仿佛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欠他的。
而我手握柴刀跟在李凱身后,當他問我,為什么后背感覺冷颼颼得,我會嚴肅地告訴他,要想平安無事,絕對不能回頭!
他也意識到事情有些詭異。
一路上念念叨叨..。
“二大爺,小時候你和王寡婦那點事,我絕對沒和我二大娘叨叨?!?p> “雖說不知道你因為啥想不開,可我李凱可是老李家的獨苗,你不能害我啊?!?p> “二大爺,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別找我,找我爹,他是你親弟弟,肯定最了解你。”
“你大侄子我有孝心,等你五七時候,我扎幾個奶子大的娘們下去服侍你,求求你千萬別搞我啊?!?p> 我在后面聽得一陣無語。
不過,路上好在是有驚無險,等到李凱二大爺家,我將那一把泥土塞到死人嘴里。
隨著黑乎乎得人影脫離李凱,并與尸體重疊之時,我當著他家親屬的面,兩根手指抵住死者喉骨。
低聲念咒,“普安祖師大神通,年年月月在家中,不論凡民碰三煞,神水落地盡皆通,天煞起,天煞退,地煞起,地煞退!”
只見那根長舌頭像是“禿?!狈蹢l似的,被死者“嗖”地一下吸進去。
周圍人都看傻了。
只有我心里清楚,李凱二大爺的兇魂被收回來了。
剩下的也很簡單,我把李凱身上紙人燒掉,就按照正常發(fā)喪的流程,至于那根樹枝要帶進棺材里。
如果我在給他畫一幅“飛云渡?!逼岙?,能夠讓死者亡魂化解怨氣,早日超生。
老爹說,這么做是積德行善。
我雖然不反對,但一個要求,積德行善可以,得加錢??!
事情處理完了,我告訴李凱二嬸,尸體不能入祖墳,最好燒成灰,如果不燒也沒事,但有兩點切記。
第一、不能近水源。
第二、不準夫妻合葬。
在家屬千恩萬謝中,我含著淚賺了一萬塊錢,隨后我們倆就連夜坐火車回家了。
我沒有攢錢的習慣,老爹生前說過,我們是賺“陰間財”,攢錢多了容易出麻煩,何況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所以不到半個月我就花光了。
偏偏在李凱二大爺燒五七那天,出事兒了!
他火急火燎找我,一見面,滿眼驚恐,哆哆嗦嗦地說:“老九,出大事兒了,我二大爺..二大爺昨天晚上,竟他媽的自己回家了,我二大娘說你是騙子,找我退錢..這可咋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