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無以為報
同一時間，總裁辦公室的門先是推開一條細縫，一對黑眸朝里面張望。
接著這雙眼睛如船舶靠岸，停落在沙發(fā)上的女孩身上。
顧情感受到門外投來的灼灼目光，轉(zhuǎn)頭側(cè)目故作嚴肅。
“你干嘛鬼鬼祟祟的？背叛組織投靠皇軍了？”
聽顧情難得開玩笑調(diào)侃自己，慕景辰這才直起腰。
“當然不是，我怕你趁我不在時溜走……”
慕景辰悠然一笑，手里端著親自沖的兩杯咖啡進門。
他徑自來到長沙發(fā)前坐下，和顧情保持著半米的距離。
一回想起那激蕩人心的反擊戰(zhàn)，慕景辰仍舊感到心潮澎湃。
淺啜一口咖啡，他興致勃勃地問：“小情，有件事我想不通……”
“昨天你還勸我另謀生路，怎么今天幫我做這么多事？”
剛才顧情為公司解決的難題，別說慕景辰望塵莫及，就是混跡商場一輩子的慕邱躍也無法辦到。
“很簡單，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p> 顧情吹了吹杯口騰起的熱氣，“你家公司這些年背靠慕天集團，表面上大樹底下好乘涼，實際上一直被慕氏家族抽髓吸血?！?p> “你留下來只會繼續(xù)被慕氏壓榨到底，包括你那些幕僚?！?p> “不管是高層骨干，還是董事股東，他們眼里只有高薪和分紅，又有誰曾真正為你這個慕總想過？”
顧情點到即止，平和地向他解釋原因。
“我?guī)湍愕霾蛔?，除了多一條選擇的路，還能保證你離開時風(fēng)光體面?！?p> “剛才的視頻你也看了，何佳音他們是和你達成合作，而不是被慕天集團控制的傀儡公司?！?p> “所以你留下各自安好，你想走隨時可帶走人脈和資金?！?p> “到時損失的是慕天集團，你們慕家毫發(fā)未損?！?p> 聽到顧情這席話，慕景辰茅塞頓開。
他在腦中細細品味了幾秒，徐緩?fù)鲁鰞蓚€字：“妙??！”
慕景辰愈發(fā)佩服她的思維縝密：“小情你好厲害，不但幫我鋪好前行的路，哪怕退路也是一條康莊大道……”
“少拍馬屁！”
顧情不屑地勾唇。
其實她內(nèi)心中還有個小目標沒說，那就是在未來半年內(nèi)，計劃讓慕景辰與慕天集團分家，從而擺脫這臺巨型抽血機。
對于這句揶揄，慕景辰毫不介意，反而當成打情罵俏來看待。
他知道顧情為人面冷心熱，那些嘴上沒說的，早已付諸于實際行動中。
稍作停頓，慕景辰的心頭暖流四溢。
如同情竇初開的大男孩，他靦腆地望著顧情，謹小慎微地問：“小情，你……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俊?p> 聽到這肉麻的聲音，瞬間顧情起了滿胳膊雞皮疙瘩。
“你沒事吧？喝咖啡也上頭？”
顧情冷聲嗆了他一句，有意回避慕景辰的問題。
“不是啊，我只是對你無以為報?！?p> 說到這里，慕景辰的臉都紅了。
“報什么報，你還是多想想如何重新整頓公司吧?！?p> 顧情一針見血，沒空和他鬼扯兒女私情。
“現(xiàn)在你一手好牌，接下來在出牌之前，千萬要深思熟慮！”
她的面色很是肅冷，壓低聲音提醒：“你身邊的人和手下的人基本上都不行，能換掉都換掉，撼動不了的就想辦法拿捏住他們?！?p> “現(xiàn)在你急需培養(yǎng)幾個心腹，不說為你出生入死吧，起碼別為了蠅頭小利把你賣了?！?p> “言之有理！”
慕景辰也正經(jīng)起來，口吻興致盎然：“那我花幾天時間安排布局一下，我這手好牌一定要從頭贏到尾。”
兩人相視一望。
顧情重新看到他的意氣風(fēng)發(fā)，確實打心里有幾分欣慰。
自從上次慕景辰在餐館門口舍命相護，她對這個男人的情愫，在悄無聲息中發(fā)生微妙轉(zhuǎn)變。
即使顧情也不愿承認，但她無法做到自欺欺人。
當然，她也說不清楚對慕景辰抱著怎樣的感情。
不似愛情也不像友情，往親情上靠攏也格外別扭。
言歸正傳，顧情收回思緒，繼續(xù)發(fā)表個人觀點。
“那好，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我看得出來，你們一家子寧愿做甘蔗，也不想真正意義上的擺脫錦城慕氏?！?p> “也不是啊，至少我沒有……”
慕景辰有點尷尬，他并不希望顧情認為自己有著宿命式的愚蠢。
“一直以來，是我爸總想著有一日能夠衣錦還鄉(xiāng)，他還說等六十歲以后要帶我媽回錦城，在那里養(yǎng)老落葉歸根呢。”
他試圖辯解，輕嘆一口氣：“至于我，其實我對財富權(quán)力，香車美女都沒有太大的追求，我為公司賣命也只是順應(yīng)父母的期望。”
“以前我覺得自己是為家庭而活，個人追求微不足道，但是最近幾個月頻繁受傷，可能是我腦袋撞壞了吧……”
話到此處，慕景辰自嘲地笑笑：“我開始找到人生真諦了，它就是你！”
最后這句話讓顧情覺得無比耳熟，她曾在漫長歲月中反反復(fù)復(fù)回憶起它。
然而當初在她耳邊道出這字句的男人，早已被卷入滾滾時光洪流。
為了能夠再度重逢，顧情追溯著歷朝歷代，只為尋找他的身影，直到這一世還沒有放棄。
她的大寶貝兒啊……
顧情在心底幽然喟嘆。
不過同樣一句話，從慕景辰嘴里說出來，怎么就變味了呢？
“你又來了……”
顧情眼白一翻，實在忍不住吐槽，“你再借題發(fā)揮，我就回診所給病人看診了！”
“別……”
慕景辰信以為真，急忙放下馬克杯。
“我只是即興感慨，沒有別的意思啊……”
看到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顧情臉上憋著笑，佯裝著嚴肅提醒他：“好好說話，沒事不要瞎感慨。”
“收到收到?！?p> 慕景辰揚唇一笑，清俊的面容標致溫雅。
兩人繼續(xù)談?wù)撜}。
“其實我們家也不想被慕氏牽著鼻子走，但說到底還是實力不允許，這些年越是掙扎，越是淪落到給慕天集團打工?！?p> 慕景辰發(fā)出一聲苦笑，仿佛身上背著一副命運的枷鎖。
“特別是我爸，做夢都想著重回錦城，甚至是在慕家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的執(zhí)念讓我精疲力盡?！?p> 慕景辰輕輕嘆息，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在那些鱗次櫛比的高樓更遠處，正是鳳鳴山坐落的方向。
“你知道嗎？最讓我想不通的是，我爸到現(xiàn)在還想彌補年輕時的遺憾，重新開發(fā)鳳鳴山，以為這樣就能讓慕氏刮目相看，從而在家族中擁有話語權(quán)?！?p> “可惜時代不同了，他卻活在過去，活在他意氣風(fēng)發(fā)的年代?！?p> 關(guān)于慕邱躍與鳳鳴山的往事，顧情多少了解一些。
她淡然一笑，道出自己的理解：“可能因為鳳鳴山是慕叔叔的人生轉(zhuǎn)折點，如果沒有當年的事故，現(xiàn)在他說不定真的能夠在慕氏掌權(quán)?！?p> “掌權(quán)又如何？”
慕景辰面帶倦意，語氣不以為然。
“你爸獨掌大權(quán)，你就可以在錦城和江城橫著走了呀……”
顧情調(diào)侃，兩人也是相視一笑。
只不過慕景辰的笑容中泛著絲絲苦澀。
“對了，當初你爸在江城混的風(fēng)生水起，后來他怎么又把公司并入慕天集團旗下了？”
顧情手捧著溫暖的咖啡杯，“我感覺他在戰(zhàn)略上有失誤啊，既然他選擇自立門戶，就不應(yīng)該走回頭路，獨立發(fā)展下去反而有機會柳暗花明?！?p> “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我爸是榆木腦袋……”
慕景辰欲言又止，畢竟慕邱躍再蠢也是他父親。
他話鋒一轉(zhuǎn)，“其實說來也是命中注定，如果那年慕楚豪沒有生病，我們家也會逐漸和錦城失去交集?！?p> 在十幾年前，少年慕楚豪忽然高燒不退，后來檢查出他患了急性白血病。
當時慕家上下全員捐骨髓，可惜無一人能夠匹配。
無計可施下，慕楚豪的父親想到遙遠的錦城還有個慕家私生子，同父異母終歸也是兄弟，于是攜家人南下求助。
最初慕邱躍委婉拒絕，但經(jīng)不住慕家大夫人出面打親情牌，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最終還是讓他動搖。
說來趕巧，做完骨髓配型后，慕邱躍和慕楚豪意外的成功匹配。
這個喜訊讓慕家一片歡騰，大夫人為表謝意，承諾為慕邱躍的公司投資發(fā)展新項目。
正逢此時，齊家為爭奪江城霸主四處排除異己，在連番發(fā)難后，甚至威脅到慕邱躍一家的性命安危。
慕邱躍拖家?guī)Э?，為保妻兒老小的平安，只能接受大夫人的提議，將整個公司并入慕天集團作為庇護。
至此以后，齊家動不了慕邱躍，但他也在家族的管控之下逐年失去自主權(quán)。
重提起陳年舊事，慕景辰被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獲。
他半瞇著眸子靠在沙發(fā)上，感到身體與辦公室都在緩緩下沉。
“我理解……”
望著一臉憂思的慕景辰，顧情笑意淺淡，“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p> 話到此處，她跳轉(zhuǎn)話題，及時把慕景辰從往事中拉出來。
“還是談當下吧，今天我有個新發(fā)現(xiàn)。”
聽著顧情略帶神秘的口氣，慕景辰面露好奇。
開口之前，他靈機一動：“你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我了吧？”
“嗯？”
顧情冷眼看向他，只消一聲反問便不怒自威。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慕景辰連忙解釋，坐姿端正就像言聽計從的小學(xué)生。
顧情面色有所緩和，手伸進帆布包里，隨后“嘩啦”一聲，把好幾個精密原件丟在茶幾上。
“這是……”
慕景辰錯愕不已，仔細一瞧認出這是拆解開的竊聽器，而且不止一個。
“你的辦公室安全系數(shù)也太低了吧？”
顧情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剛才你去沖咖啡，我不過坐了幾分鐘，就在桌腳、畫框、窗縫還有沙發(fā)下面發(fā)現(xiàn)四個竊聽器?！?p> “其實會議室也有，只不過礙于人多，我不方便爬上爬下?！?p> 聽著顧情云淡風(fēng)輕的口氣，慕景辰的眼皮突突直跳。
以前他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總覺得以公司的規(guī)模和價值，不足以被人暗中動手腳。
“這是應(yīng)該慕氏家族干的。”
沉默幾秒，慕景辰若有所思地作出判斷。
“那我回頭再徹查一遍，把所有隱患都找出來?！?p> 慕景辰悻悻地說著，為自己慶幸的同時也擔(dān)心起顧情。
“辦公室就不必了，其他地方你可以再找一找，包括你的車里?！?p> 顧情善意提醒他，其實如果讓她來做抉擇，肯定會借著當前籌碼眾多，盡快與慕天集團脫離關(guān)系。
然而她是她，慕家是慕家。
顧情的所作所為但求問心無愧。
“好，我明白。”
被竊聽一事浮出水面，慕景辰的內(nèi)心惴惴不安。
不過他將此事暫且放到一邊，對顧情訴說出其他的顧慮。
“小情，今天你對慕楚豪動手，又傷了好幾個慕家小輩，你在外面要多加小心?！?p> 慕景辰關(guān)切地提醒，情不自禁拉住她的手。
“我知道你身手好，但還是不能掉以輕心，萬一有人背后放冷槍呢？”
感受到他掌心的溫?zé)?，顧情心口一緊，沒等縮回手，只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慕總，慕總！”
慕景辰的小助理匆匆忙忙，慌張地推門闖入。
然而她剛好看見兩人雙手握在一起，立馬意識到自己行事魯莽，不應(yīng)該在這個時候闖進辦公室。
“對不起慕總，對不起顧小姐……”
小助理很是難為情，一邊鞠躬一邊向他們道歉。
氣氛剛步入正軌就被打斷，慕景辰有點掃興，主動松開顧情的手詢問：“什么事這么急？”
小助理尷尬未退，溫吞回應(yīng)：“是這樣的慕總，你和顧小姐離開會議室后，慕楚豪被他的人圍攻指責(zé)，然后氣得吐血暈過去了！”
慕景辰神色一怔，整理著衣襟站起來，“真是自作自受，那我過去看看吧?！?p> “不用了慕總，他們已經(jīng)把慕楚豪送去醫(yī)院了?！?p> 小助理上前一步攔住他，無奈地補充道：“本來我想幫忙搭把手的，可他們說不要我多管閑事……”
“這慕楚豪氣性夠大的，居然還吐血了?！?p> 聽聞此言，顧情的反應(yīng)忍俊不禁。
慕景辰的面色卻轉(zhuǎn)為凝重，他眉目緊鎖，心想著萬一慕楚豪一病不起，只怕會驚動慕氏家族。
特別是目前當家的大夫人……
午后，顧情陪慕景辰吃了個工作餐，然后開車回到重語堂。
她把限量款保時捷停在后院，沒等換上白大褂，就聽到楊爍跑過來催促。
“顧神醫(yī)，你快點出來吧，侯大娘說她腰疼的厲害，都等你一上午了。”
“我說給她針灸她還不肯，說什么男女授受不親，點名要你出手?！?p> “整個上午她不停問我，你什么時候回來，都快把我問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