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有獎問答活動

　　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亞丁港作為日耀洲最大的港口城市，過往客商川流不息，繁華景象更勝往昔。

　　越過一條條喧囂熱鬧的商業(yè)街，穿過全部用大理石雕砌搭建的公館與別墅，再走過平民區(qū)后面的石板路，翻過一座小山包，便到了這座城市中最為陰暗的一角：垃圾場。

　　整個城市一天一夜的垃圾，足以形成一座碩大的垃圾山。

　　現(xiàn)在這座垃圾山上，正爬著不少人，從老人到孩子都有。他們手腳并用，快速而熟練地翻撿著，將那些他們眼中有價值的物品挑選出來。

　　他們必須要快，因?yàn)檫^了中午，就有專門人員過來清理銷毀。絕不能讓任何不雅的氣味，影響了人們對亞丁港的觀感，這是城主的要求。

　　桃子是一名十歲的小女孩，她出生的那天，父親正好在這里找到了一只被咬了一口的硬桃，所以便有了這個名字。

　　別看她個頭不高，手下卻十分麻利，一會兒的功夫，已經(jīng)撿出了半包餅干，一小袋結(jié)成硬塊的白糖，還有一枚小小的紅色蝴蝶發(fā)卡。

　　發(fā)卡并不是完好無損的，上面蝴蝶的觸須斷了一條，所以便被無情地拋棄，又被眼前的女孩珍而重之地?fù)炝似饋?，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凈?p>　　沒有鏡子，女孩憑著感覺將發(fā)卡別到了自己的頭上，在心底想像出戴上它的模樣，臉上現(xiàn)出了甜甜的笑容。

　　對于她來說，幸福，便是如此簡單。

　　她沒有發(fā)現(xiàn)，身邊的人，正在一個一個地減少。不少人匆匆趕來，交頭接耳之后，便又帶著對方再急急離去。

　　“桃子，桃子！”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一個十三四歲的大男孩跑過來，因?yàn)榕艿锰?，頭上滿是汗珠。

　　“鐵錘哥？”桃子納悶地望向他。

　　“你怎么還在這兒?快點(diǎn)下來跟我走！”鐵錘哥沖上垃圾山，一把拖住桃子的手，便將她向下扯去。

　　“我的籃子~”女孩兒徒勞地想要去夠自己編的小籃子，那里裝著她今天的收獲。

　　“別管了！”少年蹲下身來：“我背你，去晚了，那幾個分錢的傻子就走了！”

　　那幾個今天被無數(shù)人稱為傻子的，正是謝子京一行。

　　此刻他們在集市租借的攤位前，早已是人山人海。

　　只要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得到一定的財物，答得好還有額外獎勵，這樣的好事誰不想要。

　　山哥和二虎負(fù)責(zé)維持秩序，無論你是什么身份地位，每個人都需要排隊(duì)。

　　眼下這隊(duì)伍中，除了平民與貧民，還有不少商人，甚至有幾個小貴族也換了衣服混在其中。沒辦法，那額外的獎勵聽說價值不菲，連他們都有些眼紅。

　　不少人一邊排隊(duì)，一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高高地站在棚頂?shù)拿蜕健?p>　　“這個傻子下手可真快，竟然搶到了一只，顏色還這么正?！?p>　　“可不是，這幾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城里的雞竟然這么搶手，尤其是這種金毛公雞，都變成了天價！”

　　“就是我家那只白公雞，昨天也賣了兩個銀幣呢！你們說，這些有錢人怎么忽然就喜歡上雞了呢？”

　　旁邊一個小海商聽得真切，見這幾位平民疑惑不解，一時便賣弄道：“你們知道什么？聽說這公雞，尤其是顏色純正的金毛雞，自己會豢養(yǎng)寵物！有不少大型的猛獸，就是愛和它們簽契約！”

　　看著四周人等的驚呼嘆息聲，那小海商心中更加得意，又接著說道：“養(yǎng)一只雞，就相當(dāng)于額外得了一只靈獸！你們等著吧，很快，公雞就會變成最受歡迎的寵物啦！”

　　隨著他的話語，四周議論紛紛。不少人心中已經(jīng)打定主意，回去就開始采買雞種，擴(kuò)大養(yǎng)雞規(guī)模，專司撫育金毛雞！

　　謝子京并沒有注意到人們的議論。他正坐在桌前，一邊詢問，一邊認(rèn)真地做著記錄。

　　“所以你現(xiàn)在最擔(dān)憂的就是海上的治安？”謝子京抬起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矮胖商人。

　　“是啊，是啊。有的航線還好說，交了保護(hù)費(fèi)就真的沒事了，還有的海盜根本不管這一套，碰見幾回收幾次錢，更有甚者，還既要錢又要命，害得我們每次出海都提心吊膽?！?p>　　那位商人本來也就是想過來占點(diǎn)小便宜，但沒想到，見到謝子京，他就是像是面對著最親近的長輩一般，不知不覺地就把自己心底深處的擔(dān)憂說了出來。

　　“所以，你不喜歡海盜？”

　　“當(dāng)然了！聽說真定聯(lián)盟的海軍正在剿滅海盜，我還準(zhǔn)備給他們捐點(diǎn)錢?！?p>　　“我明白了。你的回答解決了我的疑惑，謝謝你?！?p>　　謝子京遞給他一個黑色的小布袋，那商人接到手中，連打開看也不曾，便立即喚了守在一旁的保鏢，匆忙離去。

　　直到回到自己下塌的酒店，進(jìn)入自己的房間并下了鎖，商人才打開了那只小小的黑色布袋。

　　一顆拇指大小的圓潤珍珠正躺在其中，漆黑華美，彌足珍貴。

　　桃子和鐵錘排了很久很久的隊(duì)。一直到夕陽西下，他們才見到了那個有錢的傻子。

　　這個人雖然不聰明，但生得還是挺好看的。桃子想。

　　當(dāng)她終于坐在謝子京的對面時，腹中發(fā)出了響亮的腸鳴。

　　“對不起，我一天都沒吃飯?！碧易硬缓靡馑嫉卣f道：“但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答題的。”

　　“那我們就快一點(diǎn)?！敝x子京溫和地說道。

　　“你覺得現(xiàn)在的生活，有什么好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好的地方就是城主很善良，允許我們?nèi)ダ绞袄?，讓我能養(yǎng)活我和媽媽。”女孩的聲音充滿了感激，還有一點(diǎn)小小的自豪。

　　“至于不好的地方，就是媽媽的病越來越重了。就算我每天那么努力的找東西給她吃，她也吃得越來越少。”少女垂著頭，十分難過。

　　“你的父親呢？”謝子京問道。

　　“他死了，死于海難。”聽到這個話題，桃子明顯有點(diǎn)激動：“但有人說看到他被海盜救走了，但我爸爸他膽子那么小，肯定不會做海盜的，所以他一定是早就死了！”

　　“你寧愿你爸爸死去，也不愿意他還活著，只是做了海盜？”

　　“只是做了海盜？先生，您可不能這樣隨便猜測?。『１I的家屬都會被趕出城去的！我和媽媽，都只是遇難者的家屬，我爸爸他，是真的死了！”女孩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帶著滿滿的求懇看著謝子京。

　　“我竟然不知道，海盜已經(jīng)不被這座城市接納了?！敝x子京有點(diǎn)疑惑，方千錦他們不是也要到亞丁港嗎，他們難道不知道，海盜在這里不受歡迎？還是說......

　　“那么你知不知道，亞丁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敵視海盜的？”

　　“也就是最近兩個月。還有人到我家打聽，我爸爸有沒有回來看過我們?！迸⒌脑?，解釋了她激動的原因。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只希望媽媽的身體能好起來，像以前一樣，每天一邊做著家務(wù)，一邊看著我笑?！?p>　　“謝謝你，你的回答對我很重要?！敝x子京遞給她一袋銅錢，在女孩有點(diǎn)失望的眼光中，輕輕地對她說：

　　“給多了，只會害了你。讓我記下你的名字，相信我，你的媽媽一定會好起來的。”他鄭重地許諾。

　　桃子與鐵錘回到城西的貧民區(qū)，之后分開，各自帶著一小袋銅錢回家去。

　　這一袋銅錢有一百個，足夠她和媽媽用上好久了。

　　在路上，桃子用一個銅錢換了兩個大大的軟軟的白面餅。前幾日媽媽吃不下東西，一定是因?yàn)樗业降氖澄锾涮病?p>　　她回到那個勉強(qiáng)算是家的破板房門口。大門敞開著，沒有關(guān)?？伤浀煤芮宄咧?，自己明明掩上了房門啊?

　　她沖進(jìn)里屋，看向那張用破木板墊起來的床。上面空空的，什么也沒有。沒有媽媽，也沒有了被褥。

　　一種可怕的猜想涌上了她的心頭。桃子扔下手中的銅板和面餅，腿腳酸軟地坐在了地上。

　　她想要哭，但是卻哭不出聲音。那種心中驟然痛上的悲戚，堵住了她的咽喉，令她只能喘著粗氣，發(fā)出嗬嗬的聲響。

　　她悔恨極了。這最后的一天，為什么要去排什么長隊(duì)，騙什么傻子。媽媽，對不起，您連我的最后一面也沒見到......

　　這時一雙溫柔的手撫上了她的頭發(fā)。“我的桃子寶貝回來了?！币粋€柔軟的聲音輕輕地說。

　　桃子猛地抬起頭，就看見了媽媽那張溫柔的笑臉。她好久沒有看見過的健康的笑臉。

　　“媽媽~~~”桃子撲進(jìn)了媽媽的懷中：“我好害怕，好害怕你離開我。”

　　“我知道，所以我為你好了起來，以后永遠(yuǎn)都陪著桃子，好不好？”

　　“嗯!”狹小簡陋的屋子里，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午夜時分。謝子京等人早已住進(jìn)了城中最大的暉光酒店，吃過了豐盛的晚餐，舒舒服服地泡過了澡，換上了新買的睡衣。在這座城市，只要有錢，就沒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主人，您今天見了上千人，明天還要繼續(xù)嗎？”猛山問道。

　　“不用了。獲得的信息已經(jīng)足夠。明天我要拜訪一下亞丁城主，問他幾句話。”謝子京回答。

　　今天這一天，他了解的情況，遠(yuǎn)比一開始預(yù)期的要多。

　　社會經(jīng)濟(jì)教育醫(yī)療科技等系統(tǒng)性、體制性的問題，并沒有他想像中那樣嚴(yán)重。據(jù)說在真定聯(lián)盟，百姓的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反觀他本以為是最大的問題，全民無腦地只想去當(dāng)海盜之事，根本就不存在。

　　現(xiàn)在的海盜，遠(yuǎn)不再是當(dāng)年他書中所寫，那種致力于探索冒險，為自由而揚(yáng)帆的職業(yè)。

　　好一點(diǎn)的，老老實(shí)實(shí)地收保護(hù)費(fèi)當(dāng)起了護(hù)航隊(duì)，差一等的就不講信用蠻橫搶劫，甚至還有的干脆殺人越貨。所以失了民心根基也是應(yīng)有之義。

　　最關(guān)鍵的是，他隱約感覺，似乎有一股勢力，在暗中推波助瀾，使大家自發(fā)地拒絕抵制海盜。

　　如果他們成功了，這世界海晏河清，百姓安樂，海盜再無生存的根基，甚至從此再無海盜，那會怎么樣？

　　謝子京霍然站起。

　　他似乎明白了，這個世界將要崩塌泯滅的原因。

　　當(dāng)《海盜國度》中再無海盜，這個世界還會存在嗎？

　　而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著手毀去海盜的存在根基，僅僅是因?yàn)楣砹x憤嗎？

　　希望這一切，亞丁港的城主可以給自己一點(diǎn)啟發(fā)。

　　而真定聯(lián)盟，又在其中充當(dāng)了什么角色？

　　謝子京正自盤算，忽然心中一酸，一股充滿了悲傷絕望的情緒在他心中彌漫開來。這種感覺來自世界意識。發(fā)生什么事了？

　　“來不及了。晚了。來不及了。”世界意識在謝子京腦中重復(fù)著這一句話。即便謝子京再怎么問他，世界意識也不再與他交流，只將那濃郁的憂傷留給了他。

　　謝子京沉默了一會兒，就喚出了創(chuàng)世筆記。

　　翻到《海盜國度》的頁面，饒是他再鎮(zhèn)定沉著，也不禁心中一窒，瞳孔瞬間收縮。

　　預(yù)計崩塌倒計時：12小時12分34秒

　　在其他所有數(shù)值都沒變的情況下，世界崩塌的日期，竟然大幅提前了。從原來的一千五百余天，直接跳成了12小時！剛好半天！

　　僅剩半天，世界即將崩潰。難怪世界意識已經(jīng)放棄了希望。

　　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出現(xiàn)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變故。會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