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非人也
楊景跟著吳子雄穿庭過院，走出大宅，不一會兒的功夫便來到祠堂。吳氏祠堂規(guī)模宏大，占地極廣，門口有守衛(wèi)把守。
楊景暗中踟躕不已，事情鬧得有點太大，若是他們就在自家宅子里審，不過就是個小事，但若是放在祠堂里，那可是事關(guān)全族的大事。
楊景強行介入，很可能與整個吳家人為敵，雖然他不怕，但很多事情就不好辦了。
心中想著這些，楊景卻并沒有停下腳步，隨著吳子雄進入祠堂內(nèi)部，祠堂里的景色有些陰森，樹木似乎比外面的顏色更深，地上鋪著青黑色的石板，看上去讓人感覺并不怎么舒服。
進入大廳，這里除了牌位就是椅子，一共有二十多把，每把椅子上都坐的有人。
吳子衿的父女兩人此時跪在中間。
這些椅子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圈子，兩個人就像是罪犯那樣。
楊景走進來時，吳子衿不由喜出望外，起身道：“師父你們怎么來了？”
“跪下！”
一聲尖喝突然響起，楊景看過去，只見說話的是個不知多少年紀的老頭兒，長須及胸，須發(fā)皆白，一張老臉跟個樹皮似的。
吳子衿只得繼續(xù)跪下。
楊景上前直接把她拉起，瞥了那個老頭一眼，道：“老而不死是為賊！”
全場嘩然，這屋子里的人沒幾個是沒上年紀的，除了他們?nèi)齻€以及幾個小字輩外，都是上了年紀的老頭，也就是吳家的實際掌權(quán)者。
楊景這句話跟捅了馬蜂窩差不多，屋子里頓時響起許多呵斥之聲。
“大膽！”
“放肆！”
“這狂妄小子太可惡，來人，立刻給我拿下！”
……
楊景淡定自若，站原地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對吳子衿說道：“我是你師父，沒有我的命令，你誰也不準跪。”
“放肆！”
吳子雄看不過去，怒氣沖沖站起來。
“吳子衿，你已經(jīng)犯下滔天大禍，吳家也被你連累到如此地步，你今日竟然敢不聆聽長老教誨，難道你是想讓長老把你除名嗎？”
吳子衿父親喝道：“子衿，跪下，聽侯長老發(fā)落！”
楊景冷冷道：“你們口口聲聲說吳子衿闖下大禍，究竟是什么大禍？”
吳子雄咬牙道：“她殺了周安，這還不算是大禍嗎？吳家如何給城主一個交代？”
“好啊，正好大家都在，這位老先生看起來就是族長了?！?p> “不錯，在下正是，不知道道友有何指教？”
說話的就是剛才發(fā)出尖利叫聲的老頭，真不知道他瘦弱的身軀里，究竟如何產(chǎn)生了如此大的聲音。
楊景看著他，道：“好，老賊你聽好了，我來說幾個理由?！?p> 在眾人又一次怒斥之前，楊景搶先說道：“其一，你們說吳子衿闖了大禍，暫且不說這個說法究竟準確與否，先看看這件事究竟是如何發(fā)生的。
周安乃是飛霞城中紈绔子弟，你們自然都知道，得知他看上吳子衿，你們又是如何做的呢？”
吳子雄爭辯道：“那是為了子衿好！周安雖然紈绔了點，但是嫁到周家去，肯定不會受委屈，日后一輩子吃喝不愁，這有什么不好？”
“嘿嘿，”楊景冷笑，“要說是真的好，只不過怎么不讓你女兒嫁過去呢？那周安人品行如何相信你們比我清楚，可是得知他看上吳子衿，你們非但不保護她，反而強逼她嫁人。
諸位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好，可是好在哪兒？你們想的，無非是利用這個機會攀上周家大腿，日后你們吳家飛黃騰達，不在話下。
此乃愚蠢，不智，莫說你們能不能飛黃騰達，且說你們將家族的希望壓在一個女人的身上，你們這些堂堂七尺軀體的男兒，有何面目坐著，讓吳子衿跪著？
此其一，不智?！?p> 楊景止住吳子雄繼續(xù)說話的沖動，道：“我還沒說完。其二，當日里吳振遠父子隨同周安來找吳子衿，那父子兩人強逼吳子衿灌下春風不渡散。
此乃吳振遠的親侄女，吳子志的親姐妹，對姐妹侄女尚且如此，對其他如何更是可想而知，而你們卻不問其中緣由，只想著治罪吳子衿，其為不仁！”
楊景又踱幾步，道：“其三，吳子衿父親身患重病，本已不能行動，你們不顧兄弟子女之情，以此相逼，逼迫吳子衿嫁給周安，甚至不惜將兩人趕出吳家。
我黃黃炎黃子孫，向來以禮治天下，人倫綱常乃是天道，你們不顧人倫做出來如此令人目瞪口呆之事，此為不禮?！?p> 楊景嘿嘿又笑幾聲，這笑容在眾人聽來極為瘆人，他果然伸出第四根手指：“既然你們都已經(jīng)將父女兩人趕出吳家，為何又在祠堂里過問此事？
吳子衿今后是嫁給乞丐也好，嫁給皇帝也好，殺人越貨也好，修橋鋪路也好，與你們?nèi)粵]有半點關(guān)系，你們今日所為，是何理由？此為不信?！?p> 楊景又道：“其五，人是我殺的，吳子衿只是在當場而已，你們沒膽子找我麻煩，只能找吳子衿的麻煩，欺軟怕硬，窩囊透頂，此為不義?！?p> 楊景嘿然冷笑，“似這般不信、不仁、不義、不禮、不智之長輩，吳子衿為何要跪？天生萬物，人而為長，蓋因人或知禮、或知仁、或知義、或知智，或知信。
似這般人物，全然不知，與畜生無異，何必跪拜？”
尖嗓子的長老聽完楊景的話，登時怒極攻心，指著楊景，半天沒說出來一個字，臉色忽紅忽白，突然哇地噴出一口血。
眾人驚慌，長老強行要留下，被兩人攙扶著坐好，道：“好好好，好你個牙尖嘴利的小子，莫以為我們吳家是好欺負的，來人，先把吳子衿給我捆起來，再把這小子給我殺了！”
“慢著！”吳子衿的父親急忙起身，攔住眾人，幾乎苦苦哀求道：“子衿，你難道真的就愿意看著父親死后入不了祖墳？”
吳子衿張張嘴，臉色糾結(jié)，望著楊景，似乎盼望著楊景能給她出個主意。
楊景嘆息，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無法理解大家對于認祖歸宗的渴望，宗族的力量幾乎與宗門的力量相互持平。
被趕出家門，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加令人羞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