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想到農(nóng)民起義,她就想起了那些普通士兵的臉,在真正的來到軍營之前,她覺得這里都是些惡人,這或許是因為小時候鄭家三位姐姐的經(jīng)歷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chuàng)傷。她覺得他們都是打著戰(zhàn)爭的旗號去傷害平民女子,但是如今一看,其實他們自己原本就是平民,而且這些人也不是盡數(shù)都壞或者生來就是壞的,他們只是在這樣錯誤的教誨以及現(xiàn)實所處的環(huán)境之下變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樣子。
可惜要是想匡正社會秩序,回歸正常狀態(tài),就免不了需要有人犧牲和流血,雖然這樣的情況是誰都不愿意出現(xiàn)的,只是有時候所謂的匡扶正道,結(jié)果卻是帶來了新的戰(zhàn)爭與紛擾,真正的光明與未來很多時候是看不到的,但是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又有什么辦法?
只是想到這里,她又不免想起了阿瀟的過往。阿瀟說,她曾經(jīng)是于宋國的公主,這個國家清云之前沒有過耳聞,但是也知道虞宋是楚國的封國。只是,盡管如今虞宋已經(jīng)成為封國,但其中的大部分人還是在原處,可為什么阿瀟會流浪至此呢?
若是過去,她大概不會發(fā)問,但是經(jīng)歷了這些事情,又見了那么多的人,她知道如今的相逢只是短暫的,也許有一日兩個人就會分道揚鑣,與其在最后徒留遺憾,還不如在開始時力所能及的為她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就像師姐若是可以早一些明白師姐心中的愿望,可以不去做那些有害于她的事,或許最終的結(jié)局也會發(fā)生改變,至少她可以于尚在人間的時候常常露出笑容,而不是那般感傷,以至于最后選擇了自己并不想選擇的道路。
只是他不太懂得應該怎么說這些女兒家之間的話,思考了很久,最終吞吞吐吐的問道你和那個七王爺。你們倆是怎么回事?我我怎么總覺得你偷偷看她。我也沒有什么旁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我有沒有什么可以幫到你的?或者你有沒有什么想要對他說的?如今我們都是朝不保夕的狀態(tài),要是你想說什么就早些說吧,也不用在意那些有的沒的,畢竟人生也就短短百年,況且,在如今激烈的戰(zhàn)況之下,也不會持續(xù)那么長的時間。
阿瀟并沒有生氣,只是輕輕的笑了笑:“沒關系的,這些不過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和他沒什么關系,我不可能再和他相認,也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不過你說的故事肯定是有的,但如今我并不是很想講…抱歉?!?p> 清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選擇沉默,也不知道為什么她不愿意把自己塵封在心里的往事和自己講述,但這是她的選擇,清云也并不便多做過問。她只是微微嘆了口氣:“好,無論你怎么選擇,我覺得總是好的?!?p> 阿瀟轉(zhuǎn)過頭對她笑了笑,這笑容中有一絲說不出的苦澀,她動了動嘴唇,仿佛想要說出什么,但最終只是抬眼望向遠方連綿的山脈,過了良久,她忽然開口道:“這世上有很多人是不值得原諒的,對嗎?”
清云點了點頭:“對呀,有的人做的事情完完全全是禽獸所為,對于這樣的人又何談理解與包容呢?”阿瀟原本想要勾起嘴角笑笑,但最終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淌下:“有些事明明知道是不可能,明明知道是悲劇,但在開始時總是會心懷期望,可惜最終卻只不過是夢幻泡影。這世上的很多事情大概都是如此吧,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要抓住,但最終卻依然無從得到。你們中原信的是經(jīng)學,但我們那里在意的卻是佛法,有人說西北人才信佛法,卻不知像我們這樣的東南邊郵小國也同樣信奉這樣的理論。畢竟當年法師東渡的時候就先路過我們這里,他們是從海上來的,帶著他們的學說,那種聽上去支離破碎的學說。”
佛法…一聽到這兩個字,清云又想起了洛淮,也不知先生如今過得怎樣,只是他所說的那短短二十個字卻始終在她的夢境中出現(xiàn),她總是覺得這句話中反映的想法和自己一般聽到的很不一樣。在心里反復念叨著這幾個字,她不由得脫口而出:"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事觀。我還是很喜歡佛法的,只可惜沒有機會好好去學了?!?p> 阿瀟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她笑了笑:“是啊,只是如今我還常常想起父親在堂中誦經(jīng)的樣子,他對我說,這世上的事情紛繁復雜,人心很難清凈,但終究會被擾動的不是外界,而是自己的本心,只要心不動,無論在何時,都是一片凈土,只是他想要尋找的凈土,恐怕再也沒有了。他們總是去西域取經(jīng),但若是有機會,我想要一個人穿過這長長的河流,去大海,去一直向東邊走,走到天涯海角,看看到底有沒有父親口中的那一片凈土。雖然父親說凈土在心里,但我總是希望這世上確實有這樣沒有紛亂的地方,若是有一日你也閑下來,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尋找呢?”
清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訥訥的說:“我有個朋友是我的師姐,她覺得這世間太過紛擾,想要尋一處清凈的地方,聽她說有一處全是女子的寺廟,在那里佛可以回答世人一個問題。得到了問題的答案,便可以自渡或者渡人。她已經(jīng)出發(fā)了,可我還是不知道尋找真相到底應該向哪走…”
阿瀟笑了笑:“其實無論哪里走,只要心里有道,總會有結(jié)論的,只是一般來說大多數(shù)人都會向西走,她說的那座寺廟應該是西北荒漠的青寧寺,這倒是南轅北轍了。”
清云聞言,不由得覺得心中有些發(fā)顫,她長嘆一聲:“唉,她去尋這個地方,原本想要尋找答案,但是照你這么來說,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實現(xiàn)了?!?p> 阿瀟點了點頭:“或許吧,但是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其實原本這一路探尋的過程就已經(jīng)可以找到她心里要找的答案了,畢竟所謂的西北大部分地方的沙漠都有海市蜃樓。像這樣一個可以輕易告訴人答案的寺廟,你怎么就不知道算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海市蜃樓呢?”
一說到海市蜃樓,清云就想起之前和小姐的約定,她曾經(jīng)聽說過海市沓樓,這是一種流浪在西北荒漠的人望著茫茫無際的沙海所產(chǎn)生的幻想,很多都是即將要渴死的人心中的幻覺。Ta們把人生的希望投注于這片可能產(chǎn)生的綠洲,由此來慰藉自己已經(jīng)干旱的生命,雖然最后的結(jié)局或許不如意,但至少這海市蜃樓還是帶給了Ta們希望,更何況有的人也通過這樣心中的愿望走出茫茫沙海,最終來到了那一片綠洲。
這綠洲里有駱駝,有白馬,有所有人想要的世外桃源,雖然她并不相信在一片荒蕪的地方可以生長出這樣的樂園,但她還是在心中有著輕微的期盼。這期待雖然微小,但至少也帶給了她心中難得的期盼。
兩個人聊著聊著,一轉(zhuǎn)眼之間就到了夜晚,如今敵方的部隊又悄悄在接近,正需要開始這次燒糧倉的任務。此事自然由阿瀟接管,畢竟這是她提出的,于是阿瀟便和清云一起組織了一支敢死隊。這支敢死隊都是精銳力量,也包括和兩人很相熟的高湛等人。這回的任務算得上是很驚險,清云原本不用去參加的,但為了和這些兄弟搞好關系,她便也一同去了。
眾人齊聚大營,阿瀟便開始調(diào)兵遣將。如今可將士兵分為兩隊,一隊在敵方運糧的明山山頂設埋伏兵力,待對方一過便放下落石,一隊在靠近明山的南朝邊界的云寨埋伏兵馬。待殘兵一來,便將對方糧草輜重燒毀,左右附近枯草成山。
阿瀟原想振作軍心,卻聽得清云在一旁抱怨:“真氣人,這些士官自己不敢為之事,便讓我們這些苦命人替他們邁命,可世上哪有這虎狼道理?你看那長官,吃好喝好,卻留我們…”
阿瀟慌忙伸手捂住她胡說的嘴,罵道:“發(fā)什么牢騷?做士兵的怎么能議論長官的不是!人家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畢竟計謀是人家想的,你平白無故說人家做什么?你再說,仔細你腦袋?!?p> 清云佯作惱怒,在一旁小聲嘟囔:“胡說,主意是你想的,和他們有什么關系?要我說,他們是把你當出頭鳥,用你的計謀還讓你送死,真是不地道的玩意!”
見她生了氣,阿瀟只是一聲長嘆:“你趁早省省力,這就是咱的命,咱就是草芥,活該被官府役使,人家殺咱就像放了個屁。我都習慣了,當年我妻子被人擄走我說了什么?我小孩被人賣了我說了什么?這世上,最賤不過人命,人家貴人們又怎會在乎?我受了這么多苦,我只當我命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