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我睡得正香,卻聽到門外鬧哄哄的,傳來了一陣笑聲。
我不想起來,卻奈不住這陣吵鬧,只能勉強起來,打著瞌睡,等人梳妝。
眉毛還沒有畫好,禹紹年就風風火火的沖進來,撲在我身上拱來拱去。
“姐姐!我想捉知了!夏天的知了又大又胖,還可以燒著吃!”
知了,不是那種會叫的小蟲子嗎?怎么可以吃呢?
我原本想要搖頭,可禹紹年直接將我拉出房間,指著院子里幾人合抱粗的桃花樹,小臉熱的紅撲撲:“姐姐!我們一起上樹!”
說完這句話,她就像個小毛猴似的蹭蹭往上爬,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鞋襪都被樹枝勾住劃了個小口子。
見她四肢并用往上爬,我嚇了一跳,趕緊在下面又叫又喊,讓她早些下來??善渌媚锒际且桓绷?xí)以為常的樣子,絲毫不覺得不體面。
“阿年!快下來呀,上面多危險!”
我扯著嗓子大喊,平日里聲音都小小的,如今喊的聲音這樣大,連自己都覺得不適應(yīng)。
可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手就被禹紹年抓住了,我想要往后退,可人家力氣太大,竟然將我從地上生生拽起來一截。
“啊!”
整個身子晃晃悠悠的,我嚇得面色慘白,直接閉上眼睛。
懷千三步并作兩步跑過來,壞笑著將我抱起來,又將我的另一只腿甩到樹枝上,我就這樣在兩個人的幫助下穩(wěn)穩(wěn)的跨坐在樹上。
“嗚嗚嗚!快放我下來!”
我拼命的抱著禹紹年,嚇得嚎啕大哭,眼淚鼻涕飛濺的到處都是,絲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
“姐姐要是再這樣吵,我就把你從樹上扔下去!”
禹紹年用手叉腰不給我抱,撅起嘴扭頭不看我。我還是使勁抱著人家,過了好久才緩過勁。
可是坐在樹上這么往下一看,卻忽然發(fā)現(xiàn)整個世界變得很小。眼前的一切變得那么開闊,我甚至輕而易舉的看到了屋頂,還看到了屋頂上生著一簇又一簇雜草。
蟬鳴就在耳畔,清晰卻不怎么嘈雜和混亂。一陣清風拂過,擾動葉片發(fā)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你看!那片白云真漂亮!”
順著禹紹年手指的方向,我看到天空中云卷云舒,漂浮的白云有時會擋住熾熱的陽光,有時又會散開,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就像捧著一個小火爐。
一只飛鳥掠過頭頂,驚起樹葉輕動,心中籠罩的陰云一掃而空,我不由得笑了,望著這只飛鳥喃喃自語:“要是我們都變成飛鳥,不知道眼中的世界得有多么廣闊呢!”
禹紹年悠閑的靠著樹干,身子向后仰,聲音中是豪情萬丈:“總有一天我們會飛向更高絕的蒼穹!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只會覺得這棵樹太小太小,根本沒有辦法容納我們!”
遠處傳來了清越的簫聲,在這樣的夏日時分,坐在樹上,看看天上的云,聽聽人間的樂曲,望著那些飛檐斗拱、涼亭小徑,嗅著清淡的花香、樹葉的芬芳,一切都是如此悠然自得。
我還在望著風景張大嘴,禹紹年卻早已開始抓知了,抓到幾只就跳下樹用火烤,還把蟲子掰碎給我吃,我不敢吃,禹紹年就非要往我嘴里扔。迫不得已嘗了一口,竟然覺得味道還不錯,酥酥的,香香的。
“這小蟲子還挺好吃的!”
吃了一個就吃上了癮,覺得回味無窮。
禹紹年對我打趣道:“不只是知了能吃,就是烤蝎子都好吃!下次給你捉幾個!”
我當了真,趕緊擺手,又嚇的身子直抖,只逗的禹紹年哈哈大笑。
兩個人就這樣又吃又喝鬧到了晚上,禹紹年大半夜的又想捉迷藏,我膽子小,不敢一個人躲著,兩個人便按照她的想法去找什么秘密地點。
“這里可是有好多地方都了不得呢,我聽說這處宅子原本是另一位王爺?shù)?,后來這人不在了。你知道嗎?那個王爺可荒唐了,最喜歡折磨女子,這里可飄蕩著好多女子的游魂呢,說不定我們今日就能看到…”
禹紹年的聲音平日里都格外清亮,但如今卻將聲音壓的很低很低,氣若游絲,就好像隨時會斷掉,在風中飄散開,遠遠近近的纏繞在身邊。
我雖然看著膽小,但平日里也喜歡聽這些傳聞詭事,急忙問道:“這些都是真的嗎?咱們真的可以看見鬼嗎?”
禹紹年鄭重其事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使勁的點頭:“我絕不騙你!”
兩個人都來了興致,手拉著手走到了湖邊的一棵歪脖子樹旁,據(jù)說這棵樹上曾經(jīng)吊死過一位姑娘。
這是一棵柳樹,長長的柳枝輕柔的點在湖面,就好像姑娘的一頭長發(fā)散開,像水藻似的糾結(jié)在湖中,不斷搖擺。
走在樹下,盯著這棵樹看,竟然覺得這仿佛就是一個被壓折了腰的姑娘,特別是那婆娑的樹影,好像還透著幾分哀怨,湖水也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在風的吹拂下流向遠方。
禹紹年虔誠的跪在樹下,對著月光念念有詞,我也跪在她身邊緊緊的盯著那棵樹,想看看里面會不會走出什么人。
兩個人等了好半天都沒有看到有人出來,這時我想起母親之前說點燃了蠟燭走一圈再僵直著身子蹦蹦跳跳就有可能會看到鬼影。我和禹紹年說了,兩個人也這樣學(xué)著做。
禹紹年的膽子大,跳了好幾圈也沒事,可我剛剛往那蠟燭旁邊一看,只是望著那悠悠的光芒就覺得心中格外壓抑。
真正將手臂伸直,僵的腿跳來跳去的時候,除了覺得腳疼,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好像被什么東西壓著身子。
四周是那樣靜謐,聽不到任何聲音,黑夜就像是一雙手將我緊緊的鉗制。不知從哪里突然傳來一聲犬吠,一瞬間,我嚇得大叫起來,嗓子都喊的疼。
禹紹年也被嚇住了,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莫名其妙也開始叫,兩個人就這樣此起彼伏的大聲嚎啕,直到全身都沒有力氣才癱軟在地上。
青草的味道帶著露水的潮濕,整個人平攤在地上呈大字形,兩個人的手和腿都糾結(jié)在一起,身上也都帶上了泥點,可我們還是翻來覆去的尖叫。
直到我們停下來,同時轉(zhuǎn)過頭看到對方那一張通紅的臉,這才覺得無聊,忍不住仰天大笑。
月光柔柔的照在身上,就好像絲滑的緞錦,兩個很累很累的人靠在一起,望著同一輪圓月。
“唉,我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快樂過…我今天上了樹,探了險,還在地上撒潑打滾,要是被我爹娘見了,肯定得打我,但我真的好開心呀…”
我用頭枕著禹紹年的肩,忍不住感慨,在此之前,我從沒有想過自己會跟一個算不上多么相熟的人在一起嬉笑打鬧。
禹紹年轉(zhuǎn)過頭,用手勾起我的嘴角,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燦爛:“所以嘛,你要總是笑。有一種花叫做太陽花,她總是用她飽滿的笑臉對著太陽,太陽在哪里她的笑臉就向哪里綻放。人的快樂越來越多,世界就會越來越明亮,你要一直開心下去!”
我使勁的點頭,我忽然覺得或許大笑大叫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的事情。
“你說那些女人天天爭來爭去有什么意思?這個世界這么大,有這么多好玩的事,可她們什么都不做,就是盯著家里那點事,真的好無聊…”
她忍不住又皺了皺眉,嘆了口氣。打鬧了一番也就熟了,什么話都往敢往外說。
禹紹年抬手揉了揉我的眉毛,將那細小的皺紋揉散,聲音也格外認真:“要我說,這些女人為什么難受,就是因為眼界太狹窄。你以后不要再嘆氣,也不要再皺眉了。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多笑笑出去看看!以后有我陪著你,我們都不會孤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