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沒待多久，司隨便走出了酒店，這里沒有寂靜的夜晚，沒有平靜心，他像是真的醉了，分不清楚現(xiàn)實和夢。
抿了抿嘴，酥酥麻麻的觸覺早已經(jīng)沒了，時間過的匆匆忙忙，人卻挺在心口一動未動。
十年好像過的很快，她手里的風(fēng)箏還沒斷線，搖搖晃晃里任由她擺弄，下雨也罷，日曬也罷，怎么都不能自己飛。
夜晚的BJ沒有星空，大多傷感的人都在看車水馬龍，聽著耳機里悲痛的歌，卻還是一步一步走在霓虹的路上，勸自己堅持。
季達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帶了胸針，傲人的身材絲毫沒有浪費，只是在見到司隨的時候，笑意就淡了很多。
他一本正經(jīng)的聽著今天的行程，脖子上的紅痕一點都沒有掩飾，好像有些不耐煩，手里的鋼筆一直轉(zhuǎn)動著。
“好了，就這樣吧”他甚至不想看她，起身就走到窗前，雙手插到褲兜里，翹臀就越發(fā)明顯。
季達黎挑了挑眉，這就是成熟男人的憂郁情緒？或者……脖子上的東西吸走了他的靈魂？
她將文件整理好，高跟鞋帶著節(jié)奏離開了這個沒有情感的空間里，仿佛一切都變得不那么重要。
高傲的背影，顯得陌生了很多。
這一天過的很快，一切就變得容易切匆忙，司隨像是一個沒感情的機器，不像季達黎，也不像葉美。
葉美愛笑，樂觀豁達，遇見的時候頂著一頭短發(fā)，黑色的眼鏡框蓋住她半張臉，新生報道里每個人都好奇，全市第一名的女生究竟長什么樣，只有季達黎看到她時差點驅(qū)趕出宿舍。
“我真是女的”
“是嗎？”
后來葉美總以自己為了驗明正身而犧牲美色來要挾季達黎，必須陪她在圖書館來度過周末生活，導(dǎo)致校園里謠言四起，新任?；ê蛯W(xué)霸的種種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這些都沒有影響葉美。
她會買早餐的時候帶季達黎最愛的肥腸粉，逛超市買的零食也有季達黎喜歡的，電腦里的電影全是季達黎最愛的經(jīng)典影視，她總說美女么，多慣著點，以后才不會瞎了眼被野男人拐跑，說這話的時候一本正經(jīng)地推了推她偌大的眼鏡框，像極了溺愛孩子的老母雞。
高二的時候還真有一個男生堅持不懈地寫情書，葉美說她去探探情況，然后鼻青臉腫地回來。
“瓜皮，老子見一次打一次”
季達黎問她發(fā)生了什么，葉美什么也沒說，呲牙咧嘴地嚷嚷著毀容了。
上藥的時候她疼的掉眼淚，說季達黎你手勁這么大，是想謀殺你戀愛路上的絆腳石嗎！
一旁看書的舍友頭都不抬的說，校園里一半的男生都喜歡大力，你這么點絆腳石能磕著誰。
“磕著誰不知道，別再把自己搞得七零八碎的”季達黎拿著棉簽頭也不抬的說著。
葉美輕輕地點了點頭，變得乖巧和委屈。
所以沒有人知道，有些男生背后是如何議論一個女孩子曼妙身材的，那些不堪的言論扼殺在一個拼命維護你的女生里。
入冬的成都沒有那么凜冽，季達黎還是圍上了葉美遞來的毛絨圍巾，坐上大巴車前往都江堰。
葉美老家是很典型的四川老式自建房，攀著梯子上了二樓，隔層的木板還露著縫隙，低頭就能看到葉美的奶奶忙碌的身影，木質(zhì)的大床掛著蚊帳，大多的空間里都在堆放雜物，空氣里都還一股潮濕的味道，許是太久沒住人的原因。
中午飯擺在了院子里，放晴的天空并沒有因為是冬天就失去溫度，奶奶灌的臘腸不用搭配任何佐料就已經(jīng)好吃的讓季達黎咂舌，慈祥的老人說著地道的四川話，她聽不懂，葉美就在一旁翻譯，橘貓窩在門檻上打著盹，兩只狗子流著哈喇子蹲在小矮桌旁，也不敢造次。
就是這么美好的一切卻被災(zāi)難帶去了天堂，老天可能在嫉妒啊，所以無情和殘忍，讓活著的人在痛苦中掙扎著，疼痛著，無力改變。
季達黎的心應(yīng)該也是七零八碎的，她最好的朋友走了，她開始獨自一人，一個人學(xué)習(xí)，一個人過馬路，一個人傷心。
她開著車漫無目地的游蕩在街頭，那時候最愛喝的珍珠奶茶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不流行了，葉美總說太甜了，所以季達黎才變成了這般苦。
司隨從地下停車場就跟著她，紅燈，右拐，右拐……減速停在馬路邊上，進了一間奶茶店。
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街頭的車位永遠這么緊俏，一路直走，插肩而過。
他記得季達黎不愛喝奶茶的。
她的不開心在那個時候困擾了他很久，整個暑假里他都沉浸在牽手的觸動里，就連奧運會開幕式都沒認真的觀看。
他問姑姑是不是有一個叫季達黎的病人。
“病人信息保密哦”司明靜總有洞悉一切的能力。
“她是我同學(xué)”
“哦？”
司隨想，還是不要問電話了，一個醫(yī)生的操守就是這樣六親不認還帶著透視鏡一樣的眼神。
“我猜，你喜歡她”
司隨慌了，冷酷的臉上出現(xiàn)了裂痕。
“暗戀也不丟人”司明靜將他的病例放回檔案夾里，正午的陽光照射在辦公桌上，科室里冷冷清清，一點都感受不到外面的溫度。
被戳穿秘密的人亂了陣腳，他抵抗著說沒有，起身就要離開這個沒有秘密的地方。
人類總是善于偽裝且習(xí)慣性遮遮掩掩，無論包裹的多嚴實，還是會像性別一樣，一眼識別。
他慌張的開門，門外坐著安靜的人。
季達黎又變了，她好像更脆弱了。
怎么可以瘦的這么厲害，怎么還是一個人來。
司隨停頓在門口，季達黎抬眼間，那份光芒也沒了。
“我等你”擦肩而過里，他靠在墻邊，以為這樣就是酷的，無所謂的。
寂靜的樓道里他不知道站了多久，護士姐姐也開始了換班準備，手機里媽媽發(fā)的信息問什么時候回到家，他低頭回復(fù)著，九宮格的按鍵聲都能回蕩在樓層里。
季達黎走出來的時候姑姑也跟在后面，看到司隨時又退了回去，半遮掩的門看不清里面，他伸手牽住了瘦弱的手。
她是哭了，眼睛還是濕潤的，跟著他乖乖地下樓，乖乖的走出醫(yī)院。
司隨打了車，問她家在哪。
他忘記了上次去的地方，那次只顧著緊緊地護著她。
“去附近的酒店”涼涼的手依舊牽在他溫?zé)岬拇笫种?，只是聲音還是那般冷漠。
開車的司機師傅回頭看了一眼，司隨有些愣住，看了看身旁的人。
車外人來人往，多的是外國友人，拿著一張中國地圖走走停停在這個城市里，善于攀談的司機師傅像是被點了啞穴。安靜的空間里誰都沒有注意到他發(fā)燙的耳朵。
季達黎掏出身份證的時候，司隨才意識到這是一場早就安排好的事情，他是意料之外的存在。
青澀的少年站在酒店大廳里，人來人往，他感覺到處是目光，就連耳邊那首一直回蕩的腦海里的BJ歡迎您都遮掩不住他的遐想。
“8802，這是您的門卡”前臺聲音打破了司隨的尷尬，他緊張到手心都是汗，就連先邁哪只腳都思慮了一翻，可是季達黎并沒有等他，在電梯關(guān)上的那一刻他知道，他不被需要了。
他像一只小狗一樣，可憐的，眼巴巴的站在電梯前，兩只手低垂在兩側(cè)，仿佛已經(jīng)不需要褲兜的裝飾，靜靜地看著數(shù)字到達八樓，又緩緩的降下來。
三，二，一，門打開了，季達黎還在！
“對不起”聲音很小，很刺痛。
可是她太瘦了，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樣子，司隨怎么也無法對她苛刻一點點，委屈都被自己吃掉了化成無下限的溫柔。
“沒事，我原本就打算給你買奶茶的”馬路對面就是避風(fēng)塘，他用手隔著玻璃穿過馬路，都快看不清楚招牌上的字，但還是完美的掩飾了他被丟下的事實。
“我不愛喝”她拉住他的手，冰涼的觸感像是電流一樣散開在血液里，電梯開始上升，司隨的心撲通、撲通、撲通……完了，他已經(jīng)酷不下去。
也不知道那時風(fēng)靡整個BJ的絲襪奶茶到底什么味道，司隨看著后視鏡越來越小的白色凱迪拉克，他都快忘記了，當(dāng)年那么驕傲的季達黎是什么模樣。
黑色的邁巴赫很快融入到車流里，一樣的高峰期，一樣的紅綠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