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講學（3）

　　“萬歷三十六年，我在書院講學，彼時來了一名童生，名喚朱謀澤，他也來聽我授課。后來我見其言語不凡。便與其刻意了解接觸，此人竟然是寧獻王的八代孫。正德年間，寧王謀反被廢，但是其宗室尚存。余下的郡王還有三個，其余將軍、中尉亦有不少?！?p>　　朱紹岑聽了，心中只覺得這景逸先生，不愧是高級知識分子。這個開頭，頓時吸引了大家的興趣，寧王造反這可是一個極品IP，后世單單和這個相關的電影就拍了多少，可見這事的魅力。

　　“這人便是原寧王一脈下的奉國中尉，諸位知道。萬歷二十年，朝廷為宗室開禁，恩許宗室參加科舉。于是此人見可以謀仕途，便來聽我講學了。我問其為何參加科舉，諸位知其怎么說？”

　　高攀龍很會來事，朱紹岑不得不佩服，這妥妥的講師?。≈旖B岑在這聽著，忽然覺得身后一股殺氣，轉身過來，果然見著徐婉婷和張嫣已然站在自己身旁了。

　　他見徐婉婷作勢要來擰他耳朵，連忙輕輕避過。看來昨日龔蕓蕓之事也已經(jīng)傳入了她耳朵里。她看了看張嫣，張嫣連忙低頭不敢看他。

　　朱紹岑先指了指臺上高攀龍，然后比了一個不要說話的口型出來。徐婉婷哪里會吃這一套，好在徐婉婷見一旁有人也朝自己看來，這才作罷。

　　此時臺上高攀龍接著說道：“他是這么說的，‘我家雖是皇室宗親，卻過得還不如一般百姓。全家老小七八口人，在江西早已難以度日了。朝廷每年開支巨大在這宗室之上，可是到了我這底層的奉國中尉，每年能拿到的祿米已是不到十石。大明律里按例是須得給我四十石祿米和六十石的鈔，可是到了這最后，還要再被各級分管的盤剝走六七成。至于那些寶鈔，你也知道寶鈔現(xiàn)在是什么價。因此我這一家在江西也活不下去了，可在江西，宗室規(guī)定又不讓我自己去賺錢養(yǎng)家。無奈之下，我們只好舉家搬遷到了無錫府，隱姓埋名，靠著賣豆腐維生?！斎唬熘\澤他這一家算是底層宗室里活得還算滋潤的。后來也因為開禁，他又是宗室，可以不用參加府試，直接去鄉(xiāng)試。因此才想來先在書院聽我講學，再回家鄉(xiāng)科舉。”

　　臺下人中，也有宗室成員，也有相識朋友里有宗室成員的，也紛紛點了點頭。底層宗室日子確實不好過。

　　“這朱謀澤，后來得中了舉人，現(xiàn)在全家已經(jīng)脫了宗室了。目前在福建興化府任教喻一職?？墒牵谌诉€有多少？舉國上下，二十余親王，二百余郡王，還有數(shù)不清的將軍、中尉等。便是圈禁進了宗人府做了庶人，朝廷也還要每年給上一些糧食?！?p>　　高攀龍用手朝鄒元標那比劃了一下，接著說道：“這兩日，我同鄒老先生詳談，當下的大明，現(xiàn)有的宗室成員，怕是已有二十余萬不止了。河南一省所收的糧餉，還不足以給宗室老爺們發(fā)祿米，至于其他的那更是遙遙無期。換句說來說，這大明朝已是快要被宗親們給吃窮了?！?p>　　這時臺下有些騷動，畢竟在這開封城里，還是有不少宗室在的。這么一說，倒變得宗室都是蛀蟲了。

　　高攀龍接著說道：“這些年，朝廷內(nèi)又紛爭不斷，西北戰(zhàn)事、西南戰(zhàn)事、朝鮮戰(zhàn)事，朝廷早已經(jīng)入不敷出。卻還要承擔如此沉重的宗室壓力。各位以為如何？親王、郡王每年祿米豐厚，尚能度日。這下層宗室日子如何，便如同我方才說的朱謀澤一般?！?p>　　臺下眾人紛紛點頭，這宗室一方面上層依然錦衣玉食，每年給國家制造負擔。下層的宗室卻眼看日子就要過不下去。

　　“現(xiàn)在諸位要是有女兒，還有幾人愿意把她嫁入宗室家庭？為了那一年幾石的祿米，還不值當?shù)陌??！?p>　　臺下又是一陣點頭頷首。

　　“不過，河南開封周王府算是一個例外，這也是我此次來開封的原因。周王府率先讓各級宗室自謀產(chǎn)業(yè)。多年來，開封城里大大小小各種生意，都有周王府的身影。老夫昨日夜里，在一餛飩攤上，竟也遇到一位鎮(zhèn)國中尉，竟還是周王一系‘在’字輩的前輩，這實是不可思議之事。”

　　朱紹岑聞言，一拍自己腦袋。他這才明白當時為什么那賣餛飩的老頭敢說，他也不敢不給銀子了。

　　這特么輩分碾壓??！他算了算，論輩分他似乎要喊人一句……太爺爺。

　　“周王府一直以來，都熱衷于做商賈之事，雖說士農(nóng)工商，商最為卑。歷朝歷代也均視經(jīng)商為洪水猛獸?？墒沁@宗室經(jīng)商，卻能讓宗室活得好，過的好?！?p>　　朱紹岑忽然想起后來滿清的雍正皇帝想要讓旗人自己耕作，結果碰到了巨大的阻力?？墒沁@周王系的宗室卻全都自發(fā)經(jīng)商，這倒也的確有些不一樣。這也有些像天朝八九十年代，剛改革開放那會國企、公務員下海一般了。只不過這些宗室每年祿米還是照拿就是了。

　　“因此，我提議將周王一系的經(jīng)驗推廣出去，并且逐步取消給宗室的各種祿米、補貼?！?p>　　底下眾書生盡皆喊到：“不錯?！?p>　　就連那排首主位上的巡撫梁祖齡也是頷首點頭表示了贊同。

　　他左手邊坐的是布政使趙有年和按察使馬宗昌以及一眾文官，右手邊坐的是都指揮使吳代鳴以及錦衣衛(wèi)千戶徐瑢等一眾武官。

　　做為河南最高行政長官，只要那些王爺沒有來。他坐這個一千兩確實是實至名歸的。只是不明白他知不知道這個座位都是徐瑢給買下來的。

　　朱紹岑遠遠看著這些官兒，心中卻想，怪不得李士元想的是在這里辦事。的確，這樣一來整個河南的確是要群龍無首了。

　　臺上此刻已經(jīng)換作了鄒元標在講話了，他說的大致也是宗室問題。河南和江西兩省的親王封地極多，故而情況他也都了解。足夠他們聊上一會了。

　　“殿下，魚兒上鉤了?！边@時魏文龍悄悄來到他身后，說了這么一句。

　　朱紹岑連忙要往那地方趕去，徐婉婷見狀連忙和張嫣就要跟上。他原本想不讓她們?nèi)ィ梢仓肋@很難……也就只好作罷了。帶上她們一同往那地方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