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等李暠收拾好,看見她還坐在榻幾處一動不動。
“怎的?還在想白天的事?”
“你說,仇池的游兵為何會出現(xiàn)在那里?”
“隴西隴南本就近,出現(xiàn)游兵不稀奇,倒是你一個女兒家,總想著這些政事,打算將來當(dāng)女皇?”
辛艾扯扯嘴角,她只是好奇歷史而已啦!女皇是不可能的,倒是眼前這個人以后……算了,將來那些都與她無關(guān),經(jīng)歷生死也想明白了,既然喜歡,好好與眼前這個人談個戀愛就行。
只是想法很美好,總是被現(xiàn)實擊破。
官也報了,隴西如今歸前秦,剩下的事也不是他們能置喙的。
她想和尹氏一行分開,可惜,尹恪當(dāng)年承了李暠的救命之恩,非要一起,說是路上能有個照應(yīng)。
尹蔚一路上只要尋到機會下車就粘著辛艾,她想推拒也是無法,只能對李暠投以求助的眼神。可年幼的孩子粘著年長的阿姐,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他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尹蔚并不是招人煩的小娘子,相反她聰慧伶俐,經(jīng)常講些好玩的事逗她開心,辛艾只是過不去心里那道坎,才想和她保持疏遠。
好容易熬到姑臧城外,幾人要分道揚鑣。
“阿姐,阿姐?!?p> 辛艾無語的坐在石頭上,看著她在面前來來回回。
“你看,這個好看嗎?”說著,從袖袋里掏出一塊巨大的紅色瑪瑙。
辛艾敷衍道:“好看的。”
“阿姐,你都沒看呢?!?p> 她無法,又接過來細細看了兩眼:“是好看的。”
“阿姐,那我送給你?!?p> “不可,這太貴重?!彼s緊把石頭塞還到她手里。
“阿姐,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辛艾扶了扶頭:“沒有?!?p> “阿兄說過,友人之間都要臨別互贈以寄情,你不收我的寶石,定是不喜歡我?!闭f著癟起嘴就要哭。
她趕緊安慰:“我只是坐馬車太疲累了?!?p> “阿姐,我聽阿兄說你畫畫得很好,可否送我一幅?這樣我給你寶石,就算是和你臨別互贈了。”
辛艾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她拉起身走去馬車,被迫營業(yè)。
她坐在馬車上,透過簾帳看著她小小的身軀半晌,終是下筆畫了一張折柳小箋。
尹蔚拿著它愛不釋手,臨別時突然撲進辛艾懷里,悶悶道:“鈺姐離家之后我從未這么開心過,阿姐,我是真的喜歡你的?!?p> 辛艾心中的那些不甘心,終是被她的軟語給撫平。
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蔚娘,你要保重?!?p> “嗯,阿姐也是?!?p> 分別之后,辛艾和李暠繼續(xù)往姑臧城里,來時沒尋的書,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機會。
她本以為,作為涼州的都城,姑臧當(dāng)是一派繁華景象,現(xiàn)實恰恰相反,城內(nèi)一片烏煙瘴氣。
奢華之處金陛玉階,珠璣為簾,儀仗開路,讓人無端仰視,自嘆命分貴賤;貧窮如路邊乞兒隨處可見,見著穿著不俗的商賈便蜂擁而上,若無護衛(wèi)保駕護航,不舍錢財寸步難行;妓子沿街拉客,談得好價錢也不挑地方,當(dāng)街找個隱蔽處便與人野合,路人經(jīng)過見怪不怪,畢竟當(dāng)今這涼州牧就是個荒淫無道的胚子;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偶能見到被遺棄的嬰孩,死掉了竟然也無人收尸,任由他們在角落腐爛……
這哪里是人間?明明就是阿鼻地獄。
姑臧城里城外小佛小廟遍布,處處都能燃得幾根香火,百姓只為求得一個太平。
可惜,蒼天無眼。
馬車邊旁經(jīng)過的百姓神情麻木,哪里還有希望的光?
李暠帶著她直接在書肆門口下車。
這家店他來過幾次,算是涼州藏書較齊全的一家。
撥開簾帳,書肆里還保持著整潔明亮,并未受到太多影響。
“掌柜,您這里可有《拾遺記》?”
“有的,但是不全?!闭乒翊蛄苛怂麄儙籽郏啪従彽溃骸澳线叺诙偶苌?,自己去尋吧,別把下面簡冊弄亂了?!?p> “多謝?!?p> 兩人在架上翻找半天,最后也只尋得兩卷。
聊勝于無,辛艾帶著遺憾自我安慰。
結(jié)完錢出來,剛要上車,突然被幾人給攔了下來。
她一共就來過姑臧兩次,上次連馬車都沒下,算起來這是第一次露臉,根本不認識任何人。疑惑的抬頭看了眼李暠,他也搖搖頭。
這就奇怪了。
“有何貴干?”
“我家公子有請。”
其中一人抬手往對面酒肆樓上一指,辛艾抬頭看去,心里哇涼。
她怎么忘了呢,在姑臧確實有個認識的人,就是索嗣。
幾年未見,他也變了樣,臉頰略微圓潤,顯得有些浮腫,看見他們倆之后精神變得亢奮,笑嘻嘻的從樓上俯視,端起酒水,朝他們敬了一杯。
李暠把她往身后稍稍一拉,擋住他打量的視線,道:“不熟,就不上去了?!?p> “誒~”幾人看他們要走立馬圍上來,“別不識抬舉。”
“怎么?想強請不成?”
“李兄,別這么說嘛,”索嗣撥開幾人,走了過來,“不過就是想請你們敘敘舊?!?p> 辛艾看著他身后跟著的幾名侍女,或樣貌或神韻都有幾分熟悉之感,不禁想起渙奚以前的話,一陣惡寒。
“不熟,大可不必?!闭f完,他拉著辛艾上車。
索嗣這次并未阻攔,只是悠悠道:“眼尾清澈,行不擺胯,膚白無媚,分明還是處/子之身?!?p> 辛艾詫異的轉(zhuǎn)頭看他,我的天爺??!這都能看出來?毀三觀了!
李暠卻是直接拔劍,橫在了索嗣脖頸。
旁邊幾人未料到他出手如此快,想上前幫忙,又怕他一個手抖不小心真?zhèn)巳?,只好虛張聲勢嚷嚷道:“你要做什么?快快把劍放下!?p> “索嗣,別在這兒抖機靈,我就算一劍殺了你,索家也不敢把我如何?!?p> 索嗣笑嘻嘻的推開他的劍:“李兄,我當(dāng)然知道,只是……你們成婚已久,若是力不從心……”
李暠一劍下去,他的手已經(jīng)在滴血,可是嘴里仍然不停:“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哈哈哈哈。”
辛艾不想一氣之下把他弄死徒惹麻煩,拉開李暠道:“他就是個瘋狗,不必理會,別臟了你的手。”
說完拉著李暠頭也不回上了馬車。
馬車徐徐,索嗣站在原地仍然不死心,喊道:“辛氏,我永遠等你。”
辛艾氣得對苜童大喊:“走,趕緊走!”
她邊替李暠擦手邊抱怨:“再也不來姑臧了,什么破地方!”
他抽出手來,戲謔的看著她:“你這桃花未免開得太久了些?!?p> “……”辛艾疑惑的上下打量他,“他如此說你都不生氣?”
李暠緩緩躺下,靠在她腿上嘆了口氣:“你早點讓我欺負了不就好了!”
一把捂住他的嘴,是她想多了,還以為他會受刺激,結(jié)果這丫的還是想些不正經(jīng)的東西。
不過索嗣說的那些話,也確實引發(fā)了她的反思。
成婚幾年,李暠待她如珠如寶,阿娘不止一次催促子嗣之事,都被她以年紀小搪塞了過去,如今李暠已行冠禮,怕是回去之后再也無法推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