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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行錄

盛唐篇13

敦行錄 木筆夕顏 2909 2022-09-14 11:25:24

  同樣準備遠行的,還有長安城里的崔大。

  那日長安大亂,他亦是看到了滿城的悲戚。出門時被逃竄的小乞兒撞得摔了一跤,腿磕到石階受了點傷,走得慢,耽誤了時間,不小心被困城內(nèi)。他在城門下慌亂轉(zhuǎn)悠,尋摸還有什么法子能出城時,突然被人打暈,沒想到再醒來又回到了自家宅院。

  一連十多天,屋外殺喊哭叫聲滿天,仿若阿鼻地獄。

  幸虧門口有兩個士兵駐守,雖然一問三不知,他不能出去,但是外面的紛亂也不會進來,能安穩(wěn)的待在這一方宅院已是萬幸。

  家里待著無事,正好養(yǎng)養(yǎng)腿傷,他把崔翁的信拿出來反復(fù)翻閱,估計崔翁讓他出城便是料到長安有大劫,讓他出門避禍去的,可能擔(dān)心他走得不及時,做了兩手準備,又派了人來保護他。這么想著,對崔翁的用心感動得痛哭流涕,內(nèi)心發(fā)誓定當(dāng)好好報答他的養(yǎng)育之恩。

  幾日后,長安城逐漸安靜,街上響起了兵士的喊聲:吐蕃兵已退。

  他小心翼翼的推開門縫,偷偷往外看去,路上蕭瑟,但是已不見百姓倉惶奔逃,門口守著的那兩個士兵也不見蹤影。

  他皺著眉,內(nèi)心稍有點不悅,走了也不跟他說一聲?

  這點不悅很快煙消云散,只因元法寺停了多日的誦經(jīng)聲再次響起,他想起來李辛氏,這么多天不見,又恰逢吐蕃洗劫長安,她大約已是兇多吉少。

  夢里的奇奇怪怪場景又浮現(xiàn)眼前,內(nèi)心突然疚痛,感覺對不住她。

  確定外面已經(jīng)安全,他才踏出家門。

  在這住了這么多年,沒想到第一次跨進元法寺的大門,是去為李辛氏點一盞往生燈。

  出來之后,環(huán)顧四周一片廢墟,凄慘更加直觀,長安生此變故,代宗不在,實在太不安全,他生出來去尋崔翁的想法。

  盤算著路途花銷,前陣磕傷的腿也已經(jīng)好了,越想越覺得可行,回去收拾好簡單行裝,準備只身前往河?xùn)|軍營。

  去河?xùn)|前路未知,但是走河西的人目前一片坦途。

  駕車的巴桑身材高大,體型魁梧,滿臉絡(luò)腮胡子,看上去很不好惹,實際相處起來是個挺憨厚的人。

  跟在辛艾身邊的還有一個女仆,是在長安城伺候的蕓奴,臨走的時候才被送來,據(jù)聞是達扎路恭特意買來伺候她的,這多少讓她有點意外,畢竟上一世除了渙奚,她沒有讓其他侍女近過身。

  他們一路偽裝成投奔親戚的小姐和侍女,又有事先準備好的通關(guān)文書,倒是沒有經(jīng)歷什么盤查。

  如此辛苦趕路,還是因為戰(zhàn)亂匪賊多,耽誤得越久變數(shù)越大,趕不到驛站就要宿在野外,巴桑出于安全考慮,盡量每晚都能到驛站。可驛站距離有近有遠,金城到?jīng)鲋萋愤€算好走,只怕過了甘州路況越差,每天會更累。他們?nèi)松倌繕诵。m有令牌在身,但總有個萬一,遇到不要命的,只怕巴桑一人也應(yīng)付不來。再一個,越往后天氣越冷,她當(dāng)年和李暠吃過這個虧。

  馬車離開金城關(guān)已經(jīng)五天。

  這幾天瘋狂趕路,辛艾全身都被顛散了架,怕被人覺得嬌氣,忍著一聲不吭。

  她有心不添麻煩,奈何身體不爭氣,才出涼州不久就病了,病來如山倒,她想強打起精神撐著反而更加疲憊。

  巴桑有些猶豫,大人交代一切以夫人為先,他不知道應(yīng)該回涼州治病,還是要繼續(xù)趕路到下一處再說,猶豫之間馬車慢了下來。

  “咳…咳咳。”辛艾嗓子干癢,又有些火燒火燎。

  “娘子喝點水?!?p>  接過蕓奴遞過來的水,一口飲盡,嗓子里的火熱稍稍壓下去了點,忍著癢意,掀開一點車簾,問道:“巴桑,我們還需多久能到甘州?”

  “娘子,快馬加鞭還需三日。”他說完有些猶豫,“如若回涼州,則只需一日?!?p>  她倒是不在意這個,繼而問道:“他……還好吧?”

  “按大人之前的計劃,此刻應(yīng)當(dāng)在渭州調(diào)兵。”

  “應(yīng)當(dāng)?”那就是也不一定了。

  “大人暫時不方便聯(lián)系,我們須得盡量隱匿行蹤,提防被人跟蹤?!?p>  聽巴桑這么說,她心里通透了然。

  他為她攻打長安,送她出來,即使做得再隱蔽,難保不會被有心人記在心里。他非要跟她分開,去打劍南道,不知道是真的吐蕃需要,還是想拖著大家的視線,讓她能盡快離開?

  那她至少不能成為他的掣肘,趕路再累她也要咬牙忍著,想想自己的身體狀況,怕巴桑自作主張返回,于是道:“我們趕路要緊?!?p>  巴桑聽著她婉轉(zhuǎn)卻強硬的語氣,點了點頭,此女能為大局著想,有了幾分好感。

  她的事其實一直都是他經(jīng)手的,所有關(guān)于她的情報搜集匯報,之前沒覺得有什么不同,他也不能理解大人對這女子的執(zhí)著,一守就是這么多年。本來虛無縹緲的一個人,如同憑空掉下來一般,不知道這位夫人到底是何來頭,他也不敢多問,只想盡心把該辦的事情辦好。

  “咳咳……咳?!?p>  巴桑聽著車簾里的壓抑的咳嗽聲,抬頭看了眼天色,有些陰沉,怕是要變天,使勁甩出一鞭子,讓馬車跑快些,盡早趕到下個驛站。

  馬車奮力前行,踏著將黑的夜色,總算及時趕到。

  “官人,投宿,來兩間上房?!?p>  “來了。”

  “再送兩壺?zé)崴畞?。”巴桑腳步不停,領(lǐng)著辛艾和蕓奴進了房間,對蕓奴吩咐道:“你照看著娘子,我去問問附近可有醫(yī)館藥鋪?!?p>  蕓奴應(yīng)是,扶著辛艾去榻上躺好。

  辛艾此刻腦子昏沉,任由他們來安排,她聽話躺著保存體力,希望能快點好起來。

  這一覺睡得綿長,夢里閃過很多畫面,有辛景在她耳邊說話,有樂僔洞窟里的壁畫,她好像還看到了宋夫人,冰天雪地之中她躺在潔白的雪里,一陣風(fēng)吹來,冷風(fēng)沁到骨子里,她凍得直哆嗦,視角切換,夢里躺在雪地里的不是宋夫人,變成了她自己。身下潔白冰冷的雪慢慢融化,沒有變成水,反而成了鳴沙山上的流沙,滾燙灼熱,燒得她的肺都要爆炸,她想大聲呼喊,讓人給她一碗水澆熄這種灼熱,沒多久,真的有人給了她一碗水,盡管不好喝,她還是大口的吞咽下去。

  醒來的時候她伸了伸手,全身酸疼,大概是生病胃口不好,嘴里泛著一絲苦味。手不經(jīng)意碰到一幅溫?zé)岬能|體,才注意到蕓奴和她睡在一張榻上。

  “娘子,您醒啦!”

  “嗯……”辛艾有些不適應(yīng),她和蕓奴沒認識幾天,遠沒有熟稔到睡一張榻的程度,而且前幾日蕓奴都是主動睡在旁邊小榻的……

  蕓奴看見她醒來倒是開心得不得了,高興道:“您都昏睡幾日了,總算醒了?!?p>  她是一個長得好看的女子,身材稍微有些豐腴,五官立體,帶有幾分胡人的輪廓,眼神清澈,笑起來眼睛彎彎,很討喜。

  她笑得真誠,辛艾也被帶著露出微笑:“我睡了幾日?”

  “有兩日了,蕓奴不想僭越的,您一直喊冷,驛站沒有多余的棉被,奴只好抱著您,給您暖暖?!?p>  原來是這樣,辛艾有些不好意思,是她矯情了:“辛苦你了!我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痊愈?!彼f著坐起來,身體還有一些乏,但是沒有太多影響,“巴桑呢?”

  正問著,門口傳來敲門聲:“娘子醒了嗎?”

  蕓奴趕忙從榻上起身,幫辛艾整理好衣衫,才轉(zhuǎn)身去開門。

  巴桑端了藥進來,遞給蕓奴。

  辛艾皺眉看著面前的藥,隔老遠都聞到了苦味,滿臉的抗拒,不想喝。

  “我已經(jīng)好了。”

  蕓奴解釋道:“醫(yī)官說這藥得喝上五日?!?p>  辛艾盯著濃黑的藥湯沒有言語。

  “娘子,喝完我們就繼續(xù)趕路了?!卑蜕R娝t遲不動,催促著。

  這是逼著她不喝不行了,趕路要緊,他爭取來的時間不能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上,深吸一口氣,憋著干掉整碗藥。實在是太苦了,她拼命砸吧嘴,想讓味道能變淡一點,并沒有什么用。

  蕓奴見此一不小心笑了出來,在腰間的內(nèi)袋里摸索半天,摸出一顆石蜜,塞進來她的嘴。

  一絲細密的甜味漸漸溢出,她終于覺得嘴里好了點。

  “有石蜜怎么不早拿出來?”

  “奴見您昏睡的時候,藥喂進去眉頭也沒皺一下,以為您不怕苦呢!”

  她笑眼彎彎,先前拿著石蜜塞給她的樣子,讓辛艾忍不住想起來渙奚,兩人笑容重疊,不忍心再責(zé)怪,咂摸咂摸嘴,確實感覺好多了。

  “收拾東西,繼續(xù)啟程?!?p>  幸好之后一路尚算平順,不過幾天就到了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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