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條不紊，黃都料不過月余就找好了人。
洞窟的設(shè)計有專人著手，樣式格局都有各自的講究，幾乎不費力氣，靈悟拍板定下了圖稿。
涅槃窟終于在764年的深秋開工挖鑿。
李長生最近信件明顯的往來過于頻繁，根本顧不上陪辛艾出門，央金也忙得不見人影。
辛艾看著他們倆忙來忙去，內(nèi)心也算安慰，他沒有真正丟下吐蕃，還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她又怎能落下？
洞窟開鑿前期不需要她去，但是壁畫的畫稿商議還得請教靈悟。靈悟在崇教寺修行，巴桑只好又充當(dāng)車夫，帶著她和蕓奴往返于崇教寺。
這日一大早，辛艾就到了崇教寺，恰巧碰見李靈韻和陰庭誡兩人站在寺門口。
辛艾趾高氣揚的往門口一戰(zhàn)，兩人乖乖的行禮，叫了聲“阿婆”。
雖不是親的，可孝道總是要做全，即使被叫得老了些，辛艾看著陰庭誡不開心的臉，自己就開心了。
心情大好的走進禪房，找靈悟探討壁畫，他不止佛法悟性高，畫技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
她是有備而來，李氏家族現(xiàn)在家傳的三部經(jīng)書：《法華經(jīng)》、《般若經(jīng)》和《大般涅槃經(jīng)》，她都略知一二。
說起《法華經(jīng)》，它之所以列為李氏家傳經(jīng)書之首，還是因為她當(dāng)年王羲之手抄的那卷竺法護的譯本年久失傳，李氏現(xiàn)在用了鳩摩羅什譯本代替。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李長生還真是搞了不少事情。
經(jīng)卷她抄得熟有什么用，悟性有限，在崇教寺聽了這么久，還是沒能大徹大悟。
翻了半個月，才選了其中的部分內(nèi)容，打算問問靈悟如何。
到了之后仔細將樣卷鋪開，列出了幾個主題。
哪知靈悟只掃了一眼，便搖頭。
“不妥？”
“施主應(yīng)當(dāng)去看看李氏其他兩窟?！?p> ?。?p> 她一直想著涅槃窟壁畫內(nèi)容的事，竟將這么重要的事給忘了。
但是……“那兩窟在何處？”
靈悟抿了抿嘴，這當(dāng)真是李氏的人？怎么阿翁都沒帶去看過李氏其他的供養(yǎng)窟呢？
他不知道的是，李長生自己都沒去看過。
李長生這世自小長在吐蕃，在敦煌全部加起來攏共就待了幾月，恨不能掛在辛艾身上，哪有功夫理會李氏的事情。再說了，他就是一個掛名的長輩，族譜上傳說有這人，敦煌城有他家業(yè)，但是他不住敦煌，基本沒人見過他，自然沒人想起來還要帶他去其他洞窟的事。
靈悟還沒來得及回答，李靈韻就從外面歡快的跑進來，笑著喊道：“阿兄，我來看你了?！?p> 靈悟皺眉看著她：“請喚貧僧法號靈悟?！?p> “行了行了，反正是來看你的。”
陰庭誡隨后也跟了進來，認(rèn)認(rèn)真真拜道：“見過靈悟法師?！?p> 靈悟這才滿意的松開眉頭，可以帶路的人來了，他也懶得廢話：“勞煩兩位施主帶她去李氏供養(yǎng)窟看看，貧僧要打坐了?！?p> 李靈韻不滿的道：“這就趕我們走了？我是來看看你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p> 靈悟毫不客氣：“還我清凈，就是最大的幫忙?！?p> 李靈韻氣得閉上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準(zhǔn)備在這兒站一天，看他是不是當(dāng)真不為所動。
靈悟還真的沒準(zhǔn)備理她，直接去書架拿了本經(jīng)書，凈手焚香，跪坐在蒲團上準(zhǔn)備開始誦經(jīng)。
陰庭誡見此上前拉扯她衣袖，她依舊鼓著腮幫，不愿意走。
他小聲在她耳邊勸道：“反正他日日都在崇教寺，你明日再來看他不就行了？”
“你陪我來？”
“呃……我明日要去州學(xué)授課?！?p> 李靈韻一甩衣袖，氣沖沖的轉(zhuǎn)身離開，臨走還不忘大吼：“你們都是騙子！”
那兩人走了，辛艾也不好多待，收拾東西告辭。
臨出門聽見靈悟在里面念叨了聲：“我者即是佛義，常者是法身義，樂者是涅槃義，凈者是法義?！?p> 辛艾站在門口仔細琢磨了下這話的意思，唯有一個結(jié)論：自己還真是沒有什么慧根。
放棄他能點撥自己的想法，快步去追李靈韻。
哪知李靈韻跑得奇快，出門竟是連人影都沒了。
無奈的看著等在門口的巴桑和蕓奴，來都來了，也不能白跑一趟，李靈韻不帶，她還不能自己去看看李氏的另外兩窟嗎？
只是天氣寒冷，北風(fēng)呼嘯，辛艾并不想走過去。
可惜這也由不得她。
戈壁灘涂顛簸，根本走不了馬車，她只能自己安慰莫高窟也不遠，走走更暖和。
三人棄了馬車，經(jīng)過從崇教寺后面的橋，沿著斷麓往北走。
遠遠就能望見南大像挑出的塔檐。
還未走到南大像，灘涂邊的一處崖壁上已架起了新的木架，是準(zhǔn)備開鑿的新石窟。
這里便是李氏新開的涅槃窟。
因為涅槃像體積龐大，北面已經(jīng)沒有足夠大的地方，李氏早期的供養(yǎng)窟都是在北面，為了遙相呼應(yīng)，這個洞窟最終選在南邊。
洞窟建在二層，走在崖底只能看到林立的木架，未能窺得二層是何模樣。
好奇心使然，她還是想上去看看建造得如何。
巴桑見她邁步上了架子，趕緊跟隨左右，大人可是提醒過他，千萬小心崖壁落石。
她剛上到二層，便碰見了老熟人——王博士。
王博士見到有人上來想要阻攔，發(fā)現(xiàn)是她尷尬的笑了笑，辛艾自然的上前跟他打招呼。
王博士見她笑嘻嘻的，引著她道：“娘子隨意看看?！?p> 她抬頭一看，顯然洞窟才剛開始挖，一個黑漆漆的窟窿，不停有人在往外運送礫石，哪有什么可看的，她詢問：“圖紙可在？我看看?！?p> 王博士埋首在旁邊一頓翻騰，巴桑走到她身后小聲道：“娘子，洞窟圖紙也給您送了一份，擱在書幾上的。”
辛艾轉(zhuǎn)頭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抿著嘴想罵他一頓，這人怎么不早說？她還訝異為何到現(xiàn)在還沒看見過圖紙。
話憋進肚子，面子不能垮，她當(dāng)做不知道，繼續(xù)等王博士翻找。
等王博士拿出圖紙，辛艾大致看了一遍，洞窟為兩進式，主室涅槃佛像頭南腳北，南北兩側(cè)還各有佛龕，其他的內(nèi)容紙上也畫得不是很細致。
她從圖中抬起頭，看著來往的泥瓦匠，不停穿梭在崖壁和石階之上，恍然自己如局外人一般，難以置信自己正見證著最偉大的藝術(shù)誕生。
她收回心神，遞還圖紙，問道：“李氏另外兩處供養(yǎng)窟在哪里？”
王博士還未回答，巴桑接著道：“奴知道呀，您要看？隨奴來就是?！?p> 辛艾這下真的怒了：“你知道你之前怎么不說？”
“您也沒說您要看那倆啊……”巴桑瞪著他那雙大眼，無辜的道。
辛艾氣極，伸手指著他鼻子：“你就是故意的，我回去一定要告訴你家大人?！?p> “……”
巴桑摸了摸鼻子，他真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