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逼近,城中其他地方漸息了人生,唯有城東越發(fā)熱鬧。
林深時靜坐在妝鏡前,任著阿桃?guī)退杳即虬纭0l(fā)現帷幕后幾次朝他看來的單黎,不禁起了調笑的心思。
“怎么,小阿肆也想打扮了?”
見單黎迅速轉頭,又道:“小阿肆,你的耳根紅了。”
單黎見躲不過,干脆走近林深時身邊,等下來仰視著他。
“公子為何喚我……阿肆?!?p> 林深時摸上單黎的頭,面前的人雖然身體僵了一瞬,但沒有往后推。
“小阿肆忘了?昨夜是你自個和哥哥說的,你叫陸肆?!?p> 單黎仔細回想,卻還是些零星片段,忍不住想敲自己。但還沒來的急下手,就被林深時抓住腕子。
“頭還是疼嗎?”
“嗯。”
“早知道就怎么也要給你灌碗醒酒湯下去了?!?p> 看單黎實在有些不好意思,安慰道:“想不起來就算了,沒什么大不了?!?p> 單黎搖了搖頭,說道:“還是記得一些的。”
稍低了些頭,像是不大好意思,道:“我記得……林深時。”好像是我取的。
后半句沒好意思說,咽在喉嚨里。
在記憶中,單黎仰頭看林深時,手上抓著袖子的模樣在燭火與月光交錯中不甚明晰。
“噗嗤?!绷稚顣r忍不住笑了,這丫頭倒是會挑著記。
他一動,阿桃手一晃,眉間一筆畫歪了。
阿桃出聲提醒:“南止,妝?!比缓髮⒃镜膴y容全抹了去,重新再上。
林深時不得不收斂了神情,同時手上拍了拍單黎的肩。單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又怕引得他的妝再花了,便索性坐在地上,不近不遠地挨著林深時凳子。
阿桃手法熟練,不過兩刻鐘的時間便成了。
林深時摸摸單黎的頭:
“哥哥去去就回,在這等我?!?p> “嗯?!眴卫椟c頭,平時淡漠的眉眼中多了幾分乖巧。
“還是算了,早些歇息?!?p> 林深時笑了笑,從門口出去,赴入那煙紅柳綠之中。不多時,腳步聲已混入屋外嘈雜之中。
單黎覺得,林深時不希望她看見自己混入煙紅柳綠里的模樣。盡管林深時在臺上的樣子很美,可單黎覺得,他本應該著著青綠的衣衫,在江南石巷中,捧著書,心憂晾曬的草藥。
林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鐘。
才該是,林深時。
待人走后,阿桃告訴她,林深時怕她無聊,在床邊上放了兩本話本。單黎沒什么興趣,但怕負了他們的好意,連忙裝作自己很喜歡的樣子,走到內室拿了書。
待阿桃忙自己的事情了,才撐著手,看窗外的夜景。
倚風樓半臨與河流之上,水波泛起銀灰的月光。待林深時回來時,水上不知那傳來的縹緲的歌聲,像是一層薄紗一般將流水聲包了起來。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單黎聽的有些出神。
這就想一場夢一般,瑰麗,也縹緲。她試著從腦中的一片混沌中找些什么,卻怎么也抓不住。
奇怪的是,明明頭是昏沉著的,但就是睡不著。
前院人聲喧鬧,反倒顯得這小樓上格外寂靜。隔著江霧去看這座城市的車馬如龍,單黎有些好奇,心中也有著些不知所措的害怕。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到“紅塵”。
不知不覺中,單黎想得有些出神。
“還不覺得困?”
單黎有些不好意思,轉頭看向林深時:“應該是白日睡得太久了?!?p> 林深時輕輕地笑了,手上端了碗湯藥:“我覺得也是,便熬了些安神的藥,不過劑量怕是有些大,一會喝了怕是直接就迷暈了過去——陸肆敢不敢喝?”
單黎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將手伸過去。
林深時沒給她,而是靠近了。笑著低頭看她,然后便抬起手將碗口抵在單黎嘴邊,另一只手隔著衣領扶著她的后頸。
單黎以為林深時是喜歡逗她玩,嘴角裂出個笑,又立馬配合地收了回去。她做了個緊皺眉頭的表情,大口將藥喝盡了。
還沒等她松開眉頭,便覺一陣眩暈,倒靠在林深時身上。她聽見林深時輕輕說著:
“莫怕,安心睡會,醒了,一切都好了。”
單黎有些不安,就感覺林深時將一樣東西塞進了自己嘴里。一種清甜在滿嘴的苦澀里蔓延。
“是梅子?!?p> 單黎徹底睡過去時這么想著。
“真是放心啊。”林深時這么想著,“應是從未接觸過這些藥物,才這么快就睡熟了。”
林深時嘆了口氣,他還加了劑量,擔心不夠。
變故突生,一人自窗邊掠進將他猛地推開。
“嗯——”林深時忍下一聲悶哼。
林深時的腰撞在桌子上,用手撐穩(wěn)身子,心里嘆起氣來。
抬頭一看,是個暗色衣衫的年輕男子。接下單黎,握著她的手腕感受手下的跳動,眼睛冷得讓人心涼。
“你是何人?”林深時厲聲斥喝。
衛(wèi)自斂不答,反問他:“你給他吃了什么?”
“怎么,你也想試試嗎?”
衛(wèi)自斂手上剛要有動作,對面的人一只手從身后伸出:
“可惜了,就剩了兩個。若是你實在想吃,我便在去找如娘再要些?!?p> 兩個青色果子被握在手里,林深時的嘴角上揚,面上帶笑。
“你……”
林深時慢慢走近,用袖子小心拭去單黎嘴角殘留的湯藥:“既然來了,公子不妨與我一同坐下來,好好說些子話?!?p> “你想說些什么?”衛(wèi)自斂如今哪里不知道林深時是有意要引自己出來的。
他自認仇家無數,不敢放松,微側著身子,聲音稍冷,警惕著四周。
林深時探了口氣:“這是你家妹妹吧,怎的這般心大,說什么就信什么,給什么也就吃什么……你這做兄長的,也不仔細看著些……”
衛(wèi)自斂做聲,想知道這人要干什么。
抬頭看這黑衣冷冽的男子動也不動,林深時一陣頭疼:
“你還不將自家妹妹帶回去!”
“就這樣?”衛(wèi)自斂皺眉,有些不信就這么簡單。
林深時真是被氣笑了,他是許久沒見過這樣直愣的人了。
他低頭望著趴在桌子上睡的不太安穩(wěn)的單黎,倒是知道這兩個為什么會是一家人了。
“不然呢,還要留這姑娘在這種風月之地嗎?”
林執(zhí)生輕笑著,廊外映進來的彩燈花燭隱隱罩在他半個身子上,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