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怎么形容眼前的這個東西?
楊御成就連虛傳中焦急的呼喚聲都聽不太清楚了,他的全部感知都被那“融合”后的荒所深深吸引,全然顧不上任何外物。
依舊扭曲詭異的身姿,仿佛聚集了世界上所有的丑陋與不和諧。合二為一的兩者之間根本沒有達成任何協(xié)調(diào),就像是一棵樹上長出了石頭,或者是綻開的花苞變成了爬蟲的腦袋,盡管渾然一體,卻又分為不同的部分,互相映襯著彼此的丑惡。
然而這會引起人生理不適的姿態(tài),這蛇頸上長著羊頭,胸口像蝎尾毒針一般的銳鉤不停扭動,身前長著六只足掌卻直身站立的怪物,在楊御成的眼中卻有著一股讓人無法挪開視線的…美麗。
沒錯,就是美麗,不論楊御成怎么否認自己的想法,無論怎樣將思維向常識拖拽,他都找不出任何美麗之外的單詞來形容眼前這個東西。
并非形態(tài)之美,并非力量之美,也并非靈魂的本質(zhì)之美。這無論走進哪個地獄都代表著褻瀆的可怖怪物,在楊御成眼中卻比他見過的任何或英俊或嬌媚的人類,任何洗滌心靈的風景都要令人震撼。
真理…這就是真理?
他從前在看別人的故事時始終不相信人們看到太奇怪的東西會瘋掉,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深刻地體悟到書中人經(jīng)歷過的東西的感覺了。
太美了,如此美麗的東西就算是稍微挪開一會視線都會讓自己痛苦無比,他甚至沒有注意到那怪物胸口的鉤鐮是在何時遞到自己胸前的。
這不怪他,因為那怪物靠近他時靠的根本就不是速度,既非虛行也非身體的爆發(fā)力。
躲開!
月眼爆發(fā)攝人心魄的光芒,在那彎鉤即將剖開他胸膛的那一刻,楊御成出現(xiàn)在了離它十米遠的寬闊處。當楊御成的身影顯現(xiàn)的瞬間,那狂暴的青色光點也同時聚集在他周圍。
這根本就不是速度的競爭,從怪物胸口的鉤刃即將接觸到楊御成的那個鏡頭開始,到現(xiàn)在雷光炸響的畫面之間,時間完全就是靜止的。
一切宛若夢境…
再躲!
再次出現(xiàn)在十米之外,這回即將抵近楊御成身前的是那怪物強壯的巨軀以及它揮舞成鞭狀擊打而來的手足。
一個人在靜止的時間內(nèi)能思考多少東西?答案是什么都想不了。就算是最精密最先進的機械,就算它能計算出宇宙間所有物體的動向,它也無法超越時間,超越物質(zhì)的變化。
第三次躲開致命一擊的楊御成卻在無限延展的靜止時間之中莫名領(lǐng)悟到了。
自己右眼的力量非常強大,是就算是放到魔法世界中也屬于超自然力量的那個級別,只要有了這只眼睛,就算再恐怖的敵人在自己面前也不值一提。
但是自己的身體現(xiàn)在還無法承受這種力量。
連續(xù)三次毫無間隔的移動,已經(jīng)將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細胞都擰到了極限,只要再主動或是被動地觸發(fā)這個能力一次,自己絕對會原地爆開,甚至有可能直接化為齏粉。
血肉之軀相較現(xiàn)世體來說還是太脆弱了,盡管是超越人體模仿荒而成的虛身。
他有種奇妙的感覺,連續(xù)三次,每次都像有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質(zhì)量的物體與自身重疊,再繼續(xù)下去的結(jié)果無非就是把”自己的身體”這個已經(jīng)滿溢的容器撐爆而已。
這就是在靜止的時間中行動的感覺嗎?時間難道真的在此刻靜止了嗎?
沒有,時間只是人們用來記數(shù)的一種概念,絕不是實際存在的某種力量或者規(guī)則。
無法再次逃離魔爪的楊御成腰上纏著的那根鎖鏈就是最好的證明。
嗡…周圍的景色飛速流轉(zhuǎn),自己被一股巨力向后拖去,怪物的巨掌交纏著雷光砸落地面,濺起子彈般強而有力的碎石四射,就像暫停的視頻繼續(xù)播放,一切又都變得鮮活起來。
“久等了,裂眼!”楊御成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在空中倒飛了一陣之后滾落地面。他抬起頭來看到正對著他喊話的是一個相當帥氣的年輕男子,大約二十五六歲,梳著十分流行的向后刺猬頭,左邊還戴著耳環(huán),合身的西裝緊繃出他勻稱纖長的身材,真的有點牛郎店里的小白臉的那種感覺。
“洛誠安?”楊御成有些發(fā)愣,又看向另外一邊的男人,那人他見過,就是當日跟隨李安子一起前來討伐何文慶的中年西裝男,他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這位大叔的名字。
兩人手上都纏繞著一條從袖口里如蛇行般伸出的鎖鏈,那是李安子的虛想,為什么他們也會有?每個人的虛想形態(tài)難道都是一樣的嗎?
鎖鏈隊…
楊御成甩了甩頭,又看向遠處那不再挪動,軀體卻在不自然地抽搐著的怪物問起兩人:“從我最后一次在虛傳里說話到現(xiàn)在過了多久?”
“???”洛誠安沒想到楊御成會問出這么個問題,他有些不解,但還是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大約十五分鐘,我們是在另一邊的高速路上感知到這里的異常氣息和你的,正好就在前一會接到了飛流姐的消息就趕過來了…”
“不過說起來,真虧你能跟這么恐怖的玩意打上這么半天啊…”洛誠安抽回纏繞在楊御成腰間的鎖鏈,拿在手中甩了甩,警惕地望向那個帶給他無比異樣壓迫感的怪物。
他在加入神行府的這些年里已經(jīng)算得上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但他從來沒見過這么奇怪又這么直觀地能讓人感覺到“強大”二字的荒。
十五分鐘?從虛傳到現(xiàn)在過了十五分鐘?
楊御成低下頭抬起雙臂,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本該映入眼簾的一套破損的運動服,此時竟變成了與鎖鏈隊的兩人差不多的修身西裝。
到底發(fā)生什么了?盡管沒看時間,但自從自己給語飛流打電話到現(xiàn)在,自己的體感時間絕對沒有超過五分鐘…現(xiàn)在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她之前在西壇給自己定做的唯一一件黑色西裝。
從洛誠安的描述來看,自己給語飛流打電話再到鎖鏈隊的兩人收到消息的這段時間是合理的,而自從某個節(jié)點開始,有什么東西就發(fā)生了扭曲。
是兩只荒同時出現(xiàn)的時候,還是它們合為一體的時候?自己剛才問得還不夠清楚,但現(xiàn)在也沒時間去詳談這些異常了。
“你對這怪物有什么頭緒嗎?”中年西裝男擺出戰(zhàn)斗的架勢,低下頭來看著還坐在地板上發(fā)愣的楊御成輕聲問道。
“呃…什么?哦…”楊御成被他從混亂中猛然拖回現(xiàn)實,再次看向眼前不斷抽搐著到怪物,雖然外形依舊是那般,但那股美感卻再也沒有浮現(xiàn)。
“這家伙是由兩個荒互相吞噬…或者說合體組成的,其中一個,也就是現(xiàn)在作為主體的那個家伙有放電的能力,從地面向上召喚奔雷,或者在現(xiàn)世體周圍釋放電網(wǎng)…”楊御成喘了口氣站起身來接著解說道:“我不清楚它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之前它在周圍釋放電網(wǎng)的時候幾乎沒辦法對其進行近身攻擊,不過它當時因為受到另一個荒攻擊的影響,整體的放電能力都遭到了削弱…”
“等等,裂眼,你說放電?”洛誠安打斷了楊御成的話語:“你說它可以放電,身體周圍還纏繞著雷電場域,對吧?”
“是的,怎么了?”楊御成問道。
“我能想象到那個場面,很多異生人都會用這種方法來保護自身…”洛誠安有些疑惑地指向?qū)γ婺且恢痹谠厣嫡局墓治铮骸澳撬F(xiàn)在是把電力收回自己體內(nèi)了嗎?還是它可以完全沒有征兆地放電?”
楊御成再次看向?qū)γ娴墓治铮腿幻靼走^來洛誠安質(zhì)問的意思。
先前無論是羚羊形態(tài)的荒,還是它們剛剛?cè)诤系臅r候,纏繞它周身的電光無論強弱都是自己的眼睛可見的…但是現(xiàn)在,電呢?
對了,之前兩個荒融為一體的時候,天上不是冒出黑色的烏云了來著嗎?
電呢?云呢?
猛抬頭望向無比晴朗天空的楊御成一時有些恍惚,自己的腦袋似乎不太夠用了。
茫然無措的他不再去管站在三人面前不斷抽搐的現(xiàn)世體,眼睛有些發(fā)直地四處張望起來,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了西北方向的天際線。
濱合山本身并不是一座山,甚至連個土坡都沒堆起來,不過此地之所以得山之名,是因為這片區(qū)域整體的地勢都相當高,而濱合區(qū)所在的這一塊則是高地上的頂點,因此遠眺的視野極好。
自己在的地方…對面那個方向。
楊御成在心中默默地對照了一下風都的地圖,又回憶了一下早上回神秘人電話之前蹲在馬桶上偶然瞥了一眼的天氣預報。
風都全市今天都是大晴天。
那么現(xiàn)在自己視線指向的那個方位,那個市中心的方向,為什么會有一片黑壓壓的烏云呢?
他心中一緊,接著,仿佛是在印證他的想法一般,極遠處的那片烏云猛然一陣,一道遠在自己這邊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雷柱朝著地面傾瀉而下。
我干你的……
“殺了它!不管用什么方法趕緊殺了它??!”楊御成嘶吼著沖向?qū)γ娴墓治铮瑨佅铝艘磺幸苫笈c不解,同時痛恨著自己的遲鈍與松懈。
鎖鏈隊兩人臉上的表情也由剛才的莫名其妙轉(zhuǎn)為了雙眼圓睜的震撼,只遲疑了半刻,他們就舞動著手中的鎖鏈跟上了飛速奔跑的楊御成。
三人,與雷電競速。
賭注則是無數(shù)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