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國之卷:第二十九節(jié) 建文后裔(二)
“雖然我也不太相信建文帝和太子自焚,但是印章這事當(dāng)不了證據(jù)。玉璽這東西燒化是辦不到的,但是石頭一樣經(jīng)不起火燒,燒了就裂開了。”崔云紅說,“再說了,玉璽應(yīng)該份量很大吧?好幾十斤石頭背在身上跑路,這可不輕松啊?!?p> 吳廷偉已經(jīng)陷入了如癡如醉的興奮狀態(tài)中,對崔云紅的質(zhì)疑充耳不聞,繼續(xù)喋喋不休他的“考據(jù)”。
“朱允炆被火燒死這事朱棣自己也是不信的,后來才有朱棣派胡濙在大陸找(明史胡濙傳:五年遣濙頒御制諸書,并訪仙人張邋遢,遍行天下州郡鄉(xiāng)邑,隱察建文帝安在。),又海陸并進派鄭和下西洋找(《明史鄭和傳》:“成祖疑惠帝亡海外,欲蹤之,且欲耀兵異域,示中國富強)
“還有還有,后來的萬歷皇帝還找張居正問過建文帝的下落,你說朱允炆當(dāng)年真給燒死了朱棣不給自己的兒子說清楚嗎?
“還不止呢,建文帝失蹤四十年之后,廣西思恩州知州碰到一個自稱建文帝的老和尚,于是趕緊上報給朱祁鎮(zhèn),朱祁鎮(zhèn)不敢怠慢趕緊找人來核實,雖然最后發(fā)現(xiàn)這個老和尚是冒充的,但足夠說明朱棣的子孫對建文帝下落的重視了……”
吳廷偉慷慨激昂的吹起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似乎建文帝出逃渤泥國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了。
崔云紅不耐煩道:“行吧行吧,就算他真是建文帝后代,也沒什么了不得的,無非你可以寫個論文,宣告一下歷史疑案已經(jīng)終結(jié)。你就不要在這瞎琢磨了?!?p> “只要朱允炆要是能把傳國玉璽也帶過來就好了,那就可以實錘了?!?p> “治好了他再問問唄,如果他真是建文帝后代也算是個有趣的小插曲了?!贝拊萍t也不想放過這次破解歷史迷題的機會。
“咱們先去看看他吧?!?p> 吳廷偉和崔云紅就來到病房,還沒走進朱順燊所在的帳篷一股厚重的草藥味就撲面而來。
“兩位首長,這瘴病是會傳人的,若是傳給首長這罪過可就大了,要不您二位就在門口這里看看?首長的大夫和我一起進去可行?”黃世東提醒到。
“無礙,這瘴病還傷不到我們,還請黃公子帶路吧”。
“也是,首長自有神功護體,那請隨黃某來吧?!秉S世東說這話時帶著一種不知是酸還是羨慕的語氣。
黃家其余人等在帳篷外等候,黃世東領(lǐng)著崔云紅和吳廷偉還有醫(yī)務(wù)員進到里面。簡易病床上躺著一個二十多多歲的年輕人,蓋著一張薄薄的毯子,似乎正在昏睡中。
原本黝黑的皮膚因為瘧疾的緣故卻顯得蒼白,皮膚也沒有一般青年人的光澤和彈性。青年緊咬著嘴唇,似乎是聽到有人來了,他的眼皮動了一動,卻并沒有張開雙眼。
“現(xiàn)在還是上午,他就畏寒發(fā)抖,但是到了午后,又會發(fā)熱頭痛起來……”黃世東小聲介紹起病情,說完竟在床尾朝青年跪了下去。
“為了救您的瘴疾,臣向外人泄露了您的身份,臣罪該萬死!”黃世東這一嗓子下去,在船艙外候著的黃祺林也帶著眾人在屋外下跪:“請皇上恕罪!”
這一幕弄得幾位元老尷尬不已。青年聽到大家的聲音,這才睜開眼睜,吃力地扭過頭來望向黃世東:“東哥你快叫黃伯他們起來,不要叫我皇上了。當(dāng)年大哥也是這樣得瘴疾走的,此乃天意,我家在這里茍活至今也該到頭了……”
聽到青年這樣一說,屋外的黃祺林等人都哭了起來。吳廷偉這才看清青年的模樣,覺得他長得并不像以前見過的朱元璋還有歷代明朝皇帝畫像上長相。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在南洋傳承了十多代。血統(tǒng)里必然引入了大量的閩南和粵海系漢人的長相。
“朱順燊,你現(xiàn)在還死不了,我還有話想問你呢!”別看吳廷偉對這事很熱衷,開口卻毫無尊崇之意,黃家?guī)讉€人臉上都露出了不快的神情。覺得這元老也未免太過無禮了。
“首長,是惡性瘧?!睔w化民醫(yī)務(wù)員將化驗結(jié)果呈給崔云紅和吳廷偉,“還好送來得早,沒發(fā)展成其他更兇險的重癥瘧?!?p> “黃家人說是他大哥和二姐之前也是得了這病,一個死了一個殘了所以現(xiàn)在朱順燊得了這病自然不敢怠慢,知道我們這有藥就趕忙往咱們這送呢。”
“給他上二鹽酸奎寧注射液吧,他的癥狀厲害,得下點猛藥。”崔云紅吩咐道。
元老院的抗瘧藥物面對本時空的惡性瘧疾感染堪稱神藥,朱順燊的病情在進行介入治療后很快就得到了控制。留在這里照應(yīng)的黃世東自然欣喜過望,而事件的主角朱順燊雖然從生死關(guān)頭撿回了一條性命,卻看不出有多少欣喜的神情來。
剛才一早,黃世東便來“問安”。為了掩人耳目,平日黃家絕少這樣,都是逢年過節(jié)或是他的生日,才會在內(nèi)宅,由黃家主要成員給他行跪拜禮“恭請圣安”。
現(xiàn)在人在外面也如此的恭敬,無非是要在這些澳洲人面前擺足自己的面子。
這讓朱順燊很不適應(yīng)。因為他打小就用黃燊的化名,作為黃家的族人生活在總兵府內(nèi)。不僅是他,也包括他的兄弟姐妹和父母,都是如此。
說是“黃家人”,住在總兵府里,黃家祭祖的時候他們卻從不參加。他們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黃家上上下下對他們都是畢恭畢敬,但是他們也絕少行動的自由,從記事起家人就極少出門,即使出門也不會離開沙巴。最遠也不過是到神山上掃墓。間隔幾年,或許才有機會去大城或者其他較遠的地方開開眼界。
航海、開墾、做生意、征稅、出征……這些黃家人做得事情,他們?nèi)簧孀?。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讀書,讀很多很多的書。黃家從明國商人那里買來很多很多的書。他們就像是廟宇里被供奉的偶像,一日日的在宅邸中虛度光陰。
然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并沒有給他們健康的身體,他從未見過祖父,父親也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故去了。黃世東就是看著自己長大的大哥,他十六歲的時候,黃家的人第一次“拜謁”,他才知道自己的身份。這讓他不勝惶恐。
他從來沒有把自己和遙遠的中原聯(lián)系起來過。甚至沒有想過他的祖先。他只知道自己是華人,祖先為了討生活來到了南洋的土地上,僅此而已。現(xiàn)在他忽然知道他是明國皇帝的直系后裔,身份的負擔(dān)令他喘不過氣來。
自己也要求過黃老爺和幾位哥哥還是像原來一樣稱呼,但黃老爺堅持皇家的威儀不可少。至少在私下里還要保持。
無論黃家和還是他的父母,都沒有說過“回中原當(dāng)皇帝”之類的話,大約也知道這不過是虛妄的幻想。但是自從知道身世之后,他時不時想起自己的祖先,想起家鄉(xiāng)。。
這輩子真的還能再回到中原嗎?還是像他的歷代祖先一樣,在這南洋的一隅默默地生活,傳宗接代。傳說中富庶繁華的中原對于朱順燊來說更像是遙遠的夢,還有老家應(yīng)天府高高的城墻究竟有多高他也不知道。他見過大城(哥打巴圖)的城墻,那是大約只有一層房屋高的土墻,土墻上滿是火燒和破敗的痕跡,還有繁茂的植物沿著墻體迅猛生長把土墻掩蓋在蔥郁的綠色之中……應(yīng)天府的城墻也會是這個樣子嗎?老家的人應(yīng)該要比大城還要多上許多吧?老家那里也會有兇猛的疫病弄得大家家破人亡嗎……
嘎吱……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打破了朱順燊的沉思,隨后一個金色頭發(fā)和一個黑色頭發(fā)的腦袋從門后探了出來……金色頭發(fā)的人他認識,是那位澳洲首長的金毛仆人,而另一個竟然是個少女。
“請原諒,朱老爺,打擾到你的休息了。”崔永芳一進來便致歉道:“我叫崔永芳,這是我的朋友安娜,因為我不小心向她說了您是王子的事情,所以她非要來看看你……”崔永芳尷尬地解釋著。
安娜從崔永芳身后側(cè)出半邊身子好奇地觀望了一下,見他神態(tài)平和,這才出來行了個禮,又好奇的問道:“您……真的是王子嗎?”
朱順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實話說,他自己的身份只有一種強烈的尷尬感。
“哦!我知道了,你是王子的事情一定是要保密的吧?大人物們不能隨意表露身份的。只是我真的很想見見王子,特別還是傳說中的中國王子……”
不過她眼前的這個王子卻有些叫人失望——他小小的個子,黝黑的皮膚,雖然五官也還算端正,但實在和傳說中英俊瀟灑的王子聯(lián)系不上,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亞洲青年而已……
“的確需要保密。不過,我算不上什么王子。”朱順燊溫和的一笑,“你們恐怕要失望了?!?p> “可是吳元老說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