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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高啟明之海外揚帆

    第十一節(jié) 瓊變始末(二)

    臨高啟明之海外揚帆 吹牛者 2767 2022-06-08 20:45:43

      然詳考此案,疑點頗多。其一,崇禎三年,髨賊抗王師于澄邁,賊眾大行封賞,以何鳴、東門吹雨、魏愛文三賊居首,可知吹雨斃命一事為妄談。吹雨既為何鳴之副貳,共統(tǒng)髡軍主力,則造反作亂之事必?zé)o。其二,據(jù)髨賊文告,東門吹雨時任“東門市主任”,較之大明官制,不過一班頭矣。雖髨賊不以衙捕為賤役,列為正官,終不過一統(tǒng)數(shù)十人之末職,焉有數(shù)百兵可用。人言髨賊之衙捕曰“警察”,常以短棍為兵。以短棍數(shù)十攻連珠槍守御之堅城,無異自剄,斷為常理所無。其后吹雨官升“總參謀長”,為全軍之軍師,更證其并未作亂。其三,雖有如此傳言,卻未有一人親見,皆為道聽途說,傳聞備述馬獨二賊如何互毆,馬逆如何懼求婚之兵勢,求計于文逆,文逆又如何設(shè)宴布伏,誅殺求婚,乃至百仞城外大戰(zhàn),尸橫遍野,皆栩栩如生,宛如親見。此事傳自萬里之外,豈得如此詳盡,若含混模糊,其中或有半數(shù)言語為真,若巨細靡遺,必是傳說之人以己意解之,恣意添加,實言恐不及一成。髨人若以爭女之小故便自相殘殺,則為無知之草寇,頃刻自滅,何至糜爛東南。當(dāng)日髨賊內(nèi)釁當(dāng)為實情,然多半未殺人,若殺人,至多數(shù)人,必不傷筋動骨。髨賊自稱大宋苗裔,然文書之中于諸宋帝毫無避諱,可見其國中必不以趙氏為君,當(dāng)為貴胄豪族行共和之政。犯瓊之真髨數(shù)百,皆以“元老”自稱,傳言皆為澳洲世家子弟,長輩謀逆不成,遂遠走避禍。既如此,為首之賊酋文王蕭馬諸賊于澳洲當(dāng)類崔盧王謝之屬,最末之農(nóng)技員亦為鄉(xiāng)紳之流。聞髨賊之農(nóng)技員多有與臨高鄉(xiāng)紳聯(lián)姻者,其在澳洲時之階級亦必若此。天子尚懼朝議,文馬諸酋雖權(quán)重,必不能專擅。初至海南之時,事事艱難,尚可齊心,待割據(jù)臨高,役使假髨,權(quán)位、婦女、財帛皆豐,分配不均,便生爭執(zhí)。官員不同君王,可升可罷,凡官僚黨爭,必先安插親信,排斥異己,朝堂爭辯,具疏參劾,古今中外皆然。昔奴酋殺舒爾哈齊、褚英,尚爭論再三,髨賊縱染蠻夷之風(fēng),終不至甚于東虜,豈有一言不合便即搏殺之理。所謂髨賊內(nèi)訌,當(dāng)為諸髨聚眾彈劾馬逆,沖突激烈之際,或如本朝大臣當(dāng)廷互毆。諸酋若稍通權(quán)謀,只消提拔為首數(shù)人,再以子女財帛分散諸賊,此亂自解。

      崇禎三年三月,兩廣總督王尊德始議征瓊。兵機之事,算于廟堂,無外道、天、地、將、法。論道,王督征瓊雖有國家大義名分,實為懼熊文燦奪其職,呂易忠為王督謀征瓊,既非為國,亦非為主,乃為田氏謀髨賊于廣州之產(chǎn)業(yè)。呂賊收受賄賂,縱髨賊于廣州招搖過市三年而不問,養(yǎng)寇已成,又為一己之私妄開邊釁,坑陷大軍,被俘之后更屈身事賊,入賊酋劉翔之幕,實為國家敗類,無恥之尤,瓊事糜爛至此,大明官吏之中以此賊為禍首。

      駐廣州之髨賊郭逸,以商賈為名結(jié)交官紳,恐王督之議方出而群髨已知,比及廣州官府捕之,郭逆早遁,呂賊抄其家產(chǎn),未獲分文,誠可悲可笑。郭逆于廣州賑災(zāi)濟貧,御下有恩,廣有善名,且髨賊于臨高既未燒殺淫掠,又未殺官陷城,照章納糧完賦,又修橋筑路,翦除匪患,故而百姓皆以髨賊為好善之富商,不以賊視之。此時呂賊之謀劃又泄,百姓皆知征瓊乃為貴戚謀郭逆之產(chǎn)業(yè)妾侍,故盡以髨賊為官逼民反,焉能為朝廷效力,反為髨賊之耳目。髨賊居臨高三年,破縣城易如反掌,所以不取縣城,其因有四。一,若破縣城,必引朝廷矚目,恐有大兵來剿;二,以縣令之名號令全縣,易取信于士民;三,髨賊盡誅胥吏,包攬縣政,臨高城已在其掌握。四,賊巢百仞城堅固百倍于縣城,城外之東門市繁華十倍于縣城,取縣城無益。修橋筑路,翦除匪患,使髨賊根本之地穩(wěn)固,商賈聚集,獲利巨萬,賑災(zāi)濟貧,可得墾荒之人力。髨賊行利己之事,卻得百姓歸心,誠為高明?;浭“傩昭裕骸俺⒉淮驓⑷朔呕鸬膭⒗舷?,卻去打好好做生意的澳洲人,真是吃飽了撐的?!毖噪m粗鄙,卻映民心。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與之死,可與之生,而不危也。百姓不愿戰(zhàn)而官府強要戰(zhàn),鮮有不敗。人或言粵省百姓為奸民,吾以為妄談。大明之百姓,官府不得恩養(yǎng)之,而髨賊恩養(yǎng)之,大明之皇土,官府不得安定之,而髨賊安定之,大明之海疆,官府不得撫靖之,而髨賊撫靖之。官府以苛政殺百姓,而髨賊拯之。百姓養(yǎng)髨賊便可安居樂業(yè),何必納糧輸差以養(yǎng)官府。是故粵省百姓附賊,過不在百姓,而在粵省之官吏也。大軍未出,而民心向背已明。

      論天時地利,髨賊自海外來,天時地利之便本當(dāng)在于王師,然髨賊倚火器之利,澄邁之城墻無以為憑,髨賊之稜堡反居高臨下以制王師,又有夜戰(zhàn)之能,故而王師天時地利盡失。

      論將,此乃王師唯一可與髨賊相爭衡者,粵省武將雖亦不免貪墨,然忠勇之心可欽可佩。雷廉參將趙千駟、惠州參將嚴遵誥、撫標游擊王道濟、制標游擊李光、練兵游擊王熙等,皆身先士卒,俱為忠勇之士,主帥何如賓亦未嘗怯戰(zhàn),雖然無功,亦恪盡其責(zé)。所以以眾擊寡仍不敵髡軍,一為器械不如,二為治軍之法不及。髡軍官長無論真髨假髨,皆與最末等之賊兵同吃同住,不得恣意毆打役使士卒。賊酋待賊兵若子侄,賊兵即目賊酋為父兄。髡軍餉厚糧足,且軍紀嚴格,無有克減。官軍將帥以奴隸之格待士卒,士卒即以怯戰(zhàn)逃亡報之,賊酋以壯士之禮待賊兵,賊兵即以性命報之,此乃自然之理也。

      其又有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三大紀律,一曰一切行動聽指揮,髡軍日常行路、操練、食宿皆有號令,兩人著軍服出,必列隊齊步而行。故而髡軍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縱冒炮矢亦不稍亂。髡軍攻鄭芝龍所駐之中左所時,列陣而前,城頭發(fā)炮斃賊兵一人,余眾視若無睹,無一人仆倒躲避,迎炮火而進,遂破中左所。此等強兵,縱手執(zhí)棍棒,亦非朽敗之官軍可敵。

      二曰不拿百姓一針一線。髡軍所過,抵抗者盡行誅戮,降伏者秋毫不犯,征發(fā)糧秣菜蔬,亦按價以償,確不妄取一物。可嘆朝廷之官軍,卻燒殺淫掠,無所不為,是故凡髨賊所據(jù)之處,百姓皆望髨賊殺退官軍,使官軍永不復(fù)來。髡軍所至,百姓爭相與之貿(mào)易,官軍所至,百姓堅壁清野,落單官軍常為百姓毆死,非因百姓刁頑,實為官軍害民。

      三曰一切繳獲要歸公。髨賊禁賊兵私掠,故而戰(zhàn)陣之上從不爭奪首級物資,皆由“計委”撿拾,便無爭財貨而自亂陣勢之事,一如戚氏治軍之法。

      八項注意,一曰說話和氣。髨賊于部下假髨并一般百姓皆以善言誘之,少有呵斥,絕少辱罵毆打。二曰買賣公平,購買貨物皆以市價,令商人有利可圖。三曰借物歸還,四曰損物賠償,皆是要賊眾不搶掠百姓。五曰不許打罵,與說話和氣同,乃令賊眾善待百姓。六曰愛護莊稼,便如曹操割發(fā)代首之意。七曰尊重婦女,自古軍隊奸淫最易激起民憤,髨賊于此事嚴禁,犯者即斬。八曰優(yōu)待俘虜,凡髨賊擄獲之官軍,皆不毆打虐待,收去兵刃甲胄之后,兵卒私物許其自持,有錢者以錢贖身,無錢者勞作以自贖,俘虜一日三餐,竟優(yōu)于官軍軍糧,故官軍士卒逢敗轍降。此十一條規(guī)章誠乃治軍之利器,如能為王師所用,髨賊雖仍難敵,東虜則不足為患。然官軍積弊多矣,若得將才,或可使一營一軍面貌一新,卻難支大廈,拖欠軍餉之弊更非為將者一人可解。道天地將法皆不若髡軍,此戰(zhàn)之勝負未出廣州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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