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血災
半個鐘后，左卻坐在公交車的單人椅上，回想起游客中心的反應，一邊無奈地搖頭，一邊從包里掏出手機。一看才知竟有二十六通未接來電，還都是同一個號碼打來的?？稍谒挠洃浝?，從沒出現(xiàn)過這串數(shù)字。會是誰呢？考慮到車上不方便通電話，左卻決定回去了再打過去，索性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一個多小時后，車穩(wěn)穩(wěn)?？吭诠ど檀髮W北門站，左卻下了車，看了一眼學校大門，心里感嘆道：“終于回來了！”
其實，北門和報到那天走的東門不一樣，附近沒有街市，離宿舍樓也有點距離，所以向來鮮有人往。為了省時省力，左卻有意抄近路，此時正穿梭在一號教學樓后面的一片林子里。在光和風的共同作用下，路上的樹影婆娑如剪，偶爾飄落三五片枯葉，每走幾步就能聽見葉子在腳下被踩碎的清脆聲。
北門過去，還有個小北門。因為小北門從不開放，平時無人打理，生態(tài)相對來說比較完好，不僅樹多，而且鐵門上、墻上都爬滿了地錦，即便是白日里光線也偏暗，所以學生一般不會踏足這里。不過，有一群人格外鐘意這塊地盤，因為每隔一段路就能看見一輛垃圾車。
左卻還沒走到小北門，忽然傳來男子的說話聲——
“剛不是說沒錢？！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叫錢知道嗎？！趕緊的！項鏈拿來！”
左卻停下腳步仔細聽了聽前面的動靜，光憑聲音可以斷定除了說話的混混，還有一個哭哭啼啼的女孩子。她悄悄走到路邊，輕輕撥開眼前的灌木叢，只見三個年輕男子站在小北門旁邊將女孩子堵在中間。左卻環(huán)顧左右，從身旁的垃圾車里撿了一根粗竹棒，一邊往生事的地方走，一邊用低沉的假聲喊道：“欸！誰在那里！小北門不讓進出不知道嗎？！”
剛才目中無人的三個混混聽見渾厚的男性聲音，都以為是學校保安過來了，囂張的氣焰一下子沒了——他們的腳幾乎是同時轉(zhuǎn)向小北門的方向，卻還偏要逞強撂下一句：“這次算你走運！”
親眼看見壞人匆匆忙忙攀上了鐵柵門，那女孩居然放聲嚎哭起來。左卻擔心時間久了會露餡，趕緊過去拽住人就往北門方向跑。三個混混爬到頂，一看見從灌木叢里跑出去的左卻就明白被騙了，一邊罵娘一邊跳了下來。左卻知道事情不妙，準備加速時，那女孩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慢……慢點……我心臟……受不了……”
“去北門找保安來！”左卻松開那女孩的手腕，把她推到了前面，“靠你了！”
女孩硬著頭皮獨自往前跑，頭也不敢回一下。左卻猛地轉(zhuǎn)過身，朝著三個混混舉起了手里的竹棒，一句話也沒說。
“臥槽！有種啊你，敢把哥們幾個當猴耍！知不知道這一帶誰做主？信不信把你全家都端了？”其中一個混混指著左卻撂狠話，兩只腳原地踩著步子，似乎在找機會襲擊。
“各位，‘刀劍’無眼?！弊髤s在對方的小腿上狠狠敲了一記，“好心提醒你們一句，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好欺負，別在我眼前耍小把戲！”
被打的混混臉色明顯不好，另一個小混混可能是怕再栽在那根棍子上，趕緊跑去找棍子了，還有一個穿過灌木叢，繞到了左卻的右手邊。雙方對峙片刻，都不敢輕易出手。左卻雖然分身乏術，但也明白對付兩個總比待會兒對付三個簡單。她握緊了竹棒，使出渾身力道在兩個混混胸前劃了一圈，這一舉動逼得對方倒退了一兩步，但她自己因為出力過剩沒及時收住，把后背留給了對手，其中一人抓住機會扯住了她的背包。
左卻察覺到背包被揪住，一下失了分寸舉起竹棒就往身后刺，還大聲斥道：“滾開！”
那個混混看著刺在自己大腿上的竹棒，臉色越發(fā)紫，眼里也閃爍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怒火，“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他一把將左卻推倒在地上，力道大得就好像剛才他只是在鬧著玩一樣。
左卻直起身子，瞥了一眼石凳角上留下的血，依舊舉起竹棒，“我活得如何，還輪不到你管。”她眼里一絲畏懼也沒有，流血的額頭非但沒有削弱她的氣勢，反叫對方看了心里直發(fā)寒。
這時，撿棍子的混混終于回來了，他看見頭兒大腿上的血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棍子遞了過去。頭兒盯著他不停顫抖的手，一把奪過棍子，罵道：“沒出息！”
正在此時，保安的聲音終于傳來：“你們幾個干什么呢！”
混混頭兒趕時間朝左卻的頭猛揮出棍子，左卻支起竹棒格擋。兩道力度碰撞，棍子居然折了，一端仍握在混混手里，另一端彎向左卻的臉頰，打在了她的左耳上。
撿棍子的混混見此狀況，臉色頓時煞白，老老實實道：“老大，我錯了！”混混頭兒朝著左卻丟出另半截棍子，笑得十分詭異，“不，你干得好。”說完，三個混混轉(zhuǎn)身奔向小北門，來的保安馬不停蹄地去追他們了。
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保安身后的女生皺著眉頭走到左卻跟前蹲下，關切道：“你怎么樣？站得起來嗎？”她朝著左卻伸出手來。
“你可以走了。”左卻沒有理會那只手，自己站起身來，自顧自打開包檢查那九個蛋。幸好，都沒破。
這時，額頭上的血滴落，左卻伸手去接，結果差了點距離，血滴在了蛋殼上。當她準備擦拭時，血跡卻無故消失了。
于是她從包里拿出一片創(chuàng)口貼，又在額間探了探傷口。另外那女生好像懂得未卜先知一樣，竟遞來一張已經(jīng)展開的紙巾。左卻單手接過，道了聲謝就走到一旁找到一處可以當鏡子用的反光物。等她完事，女生看著她的新造型，愧疚不已地低下了頭，“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知道就好，以后別再來這里禍害人了?！闭f完，左卻摸著吃痛的左耳離開了。走出林子，穿過與一號樓毗鄰的紫藤長廊，路過食堂時，左卻摸著自己的肚子看著當下空無一人的食堂拐去小賣部買了一個手抓餅，快步走回宿舍。
到門口時，一個個頭還沒長開的男孩噘著嘴攔住了她的路。左卻詫異道：“你怎么來了？”
男孩沒有回答，反而丟出了自己的問題：“我打你電話，為什么不接？！”
“我沒聽到?！?p> “我打了那么多遍，你看到了不能回個電話嗎？”
“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號碼，準備回宿舍再打過去?！?p> 男孩上手去摸左卻額間的創(chuàng)口貼，“你額頭怎么了？耳朵這里也是，誰又欺負你了？衣服搞這么臟。”
左卻嘆了口氣，說：“我現(xiàn)在只覺得你在欺負我，我已經(jīng)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好不容易有東西吃，你把我堵在這里問東問西，是想餓死我嗎？”
男孩側過身子，咧開嘴笑了，“我哪會欺負你，我只會讓別人不敢欺負你。姐，你是不是好幾天沒洗澡？臭死了，趕緊回去洗洗。我在這里等你?！彼麖陌锾统鰞筛衩祝斑@是今天中午剛煮的，你拿去吃?！?p> 左卻接過去一根，說：“那我先回去了?！?p> 她回到宿舍填飽了肚子、洗漱干凈后準備安置那九個蛋時，發(fā)現(xiàn)窩里只剩下一些碎蛋殼，沒有過量的殘留蛋液，不像是被撞破的。她的眉頭擰到一處，心中納悶道：“一出世就會飛？還能隔包飛走？”
就在這時，那個熟悉的號碼發(fā)來一條信息：姐，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出去得正好。左卻不緊不慢地把牌位安置到衣柜里，轉(zhuǎn)去陽臺確定樓下曬坪沒有藍色飛鳥，又回到房間盯著那堆蛋殼，對牛彈琴似的問：“你們該不會不是它親生的吧？”
算了，姑且認為它們是一家子。左卻利落地走出寢室，到大門口時，看見弟弟拎著一個白色塑料袋剛好跑回來，她說：“左亦，我丟了幾個蛋，得去找找，你找我要是沒什么要緊事就先回去吧?！?p> 左亦緊跟在她后面，說：“我陪你一起找，人多力量大?！?p> 結果，兩人轉(zhuǎn)了大半個校園也沒尋見藍色的鳥……左卻眺望著蔚藍的天空，心想：“難道還能飛回詩人崖不成？”
對于姐姐看天不看地的行為，左亦難以理解，忍不住問道：“姐，你干嘛一路上都看天？蛋能飛天上去嗎？”
“我沒找蛋，是在找鳥。額，怪我剛才沒說清楚，其實是破殼而出的鳥不見了?！?p> “雛鳥哪會飛啊？姐，你在逗我嗎？”
左卻心想：“總不能憑空蒸發(fā)了吧？普通的雛鳥確實飛不起來，可如果真是那只藍鳥的后代，那就未必了?！弊髤s停下腳步，催促道：“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好吧，我住在外婆家，來這里也方便，改天再來看你。這是我剛去藥店買的消炎藥，還有液體創(chuàng)口貼，傷口用這個就不會這么顯眼了?！?p> “知道了，回去路上小心點?！?p> “存我號碼?！?p> “已經(jīng)記住了。”
聽到這句，左亦火速在姐姐臉頰上親了一下，笑哈哈地跑走了。左卻懶得管他，繼續(xù)轉(zhuǎn)了轉(zhuǎn)，鳥倒是有，并不是她要找的。這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忽然迎來一陣風，吹得樹葉摩挲作響。左卻終于明白像只沒頭蒼蠅般瞎找并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