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活著的客戶
青山城的老城區(qū)，在城市西邊靠北的地帶，比起城西的貧民區(qū)，這里的房子稍微干凈、整潔一些，街道上的綠化也多了一些。
比起貧民區(qū)的混亂和缺乏秩序，老城區(qū)顯得秩序井然，人們也要體面不少。
穿著舊西裝、戴著舊禮帽的老紳士一邊禮貌地和路人打招呼，一邊小心翼翼地從商店里買走標(biāo)記著“臨期”的面包；
衣著樸素，但仍然堅持用一根鮮艷絲帶裝點(diǎn)著自己的女人，雙眼有些茫然地在人群中打量著，試圖給自己找一份兼職工作；
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臉上掛著十分難為情的表情，想向自己的同學(xué)講明白“為什么自己穿著姐姐的紅皮鞋”這件事；
車在青山城的老城區(qū)停了下來。
李維看向車外，一個紅色的面包房，周圍來來往往不少顧客。
店里一個四十歲上下、風(fēng)韻猶存的婦人，笑容和善，招呼著每一個顧客。
即使是隔著車窗，李維都能聞到面包店里傳出的，面包和牛奶的香氣。
“她是這一代最好吃的面包店的店主，你應(yīng)該叫她馬嬸?！崩咸聘糁嚥Ａе噶酥改莻€女人，語氣十分溫和，“你一會兒就是要給她治病?！?p> 說話的時候，馬嬸也看到了店門口的警車，沖著他們露出和善的笑容，招了招手。
老唐臉上的笑容更溫和，更燦爛了，一張四方大黑臉上，居然露出了那種傻乎乎，又有點(diǎn)羞澀的，像胖小孩看到蛋糕時露出的那種笑容……
李維看著老唐，瞇著眼，露出了那種“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實(shí)目的”的表情。
“咳。”老唐被李維看的渾身不自在，咳嗽了一下，“你別瞎想！她……她是我一個死去的兄弟的老婆，我怎么能有那種想法？”
“問題是你已經(jīng)有這種想法了?！崩罹S很不給面子地戳了老唐一下。
老唐臉抖了一下，嘴角抽搐了幾下還是沒好意思解釋，于是黑著臉拉開車門：“下車！”
下車后，進(jìn)了店里，馬嬸微笑著迎上來。
“振山來了?！彼仁菦_老唐笑了笑，又看向李維，“這位小伙子是……”
“他叫李維，是……”老唐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么。
店里比較嘈雜，李維聽不到老唐后面的話。
不過，他可以清楚看到，馬嬸的頭頂，縈繞著粉色的氣息。
馬嬸聽到老唐的話，先是吃了一驚，好奇地看了李維幾眼，又小聲和老唐說了幾句話。
接著，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走到李維面前，沖著李維鞠了個躬：“小大夫，就多拜托你了?！?p> 無視了周圍一道道驚訝的目光，李維擺了擺手：“先別急著拜托我，我還沒診斷呢。”
“有道理，請隨我來?！?p> 馬嬸依然笑容溫和，但一臉堅定。說完這句話后，她帶著李維和老唐，穿過面包店的前廳，朝后面走去。
走到收銀臺位置的時候，她沖著收銀臺后面的廚房喊了一聲：“小光，出來幫媽媽看一會兒店！”
接著，一個瘦高個，系著圍裙的，面容蒼白的有些過分的年輕人，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一出門，他就沖著母親抱怨道：“媽媽，可是我一會兒約了人要出去……”
“小光，這位是給媽媽治病的醫(yī)生?！瘪R嬸寵溺地看著自己兒子，打斷了他的抱怨，“他是來給媽媽治病的，所以你幫媽媽看一會兒店，好嗎？”
面包店主的兒子沒再繼續(xù)抱怨。
他蒼白的臉看向李維，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真的能治好我的媽媽嗎？”
“這個我不清楚，在沒有確定病癥之前，一切都是假設(shè)?！弊鳛橐粋€悲觀主義者，李維習(xí)慣于實(shí)話實(shí)說。
“不，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媽媽?！蹦贻p人搖了搖頭，語氣有一種奇怪的堅定，“我很愛她?！?p> 李維看了小光一眼，沖他點(diǎn)了點(diǎn)，跟著馬嬸到了后面的一個房間里。
這是一個兼顧辦公和休息的小房間，有簡單的辦公桌椅和一張小床。
“小光父親去世的早，性格有點(diǎn)怪，你別介意。”馬嬸示意兩人落座后，有點(diǎn)抱歉地對李維笑了笑，“他是個好孩子。”
李維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一下。
他沒興趣關(guān)注一件和自己無關(guān)的事，于是沖著馬嬸點(diǎn)了點(diǎn)頭：“告訴我，你需要治什么？”
馬嬸也不矯情，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李維，掀起了衣服。
李維在她的背部，看到了一個黑紅色的腫瘤。
血管的青筋在腫瘤四周，像一張蜘蛛網(wǎng)一般蔓延開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長出這個東西的?！瘪R嬸開口了，語氣依然溫和平靜，“這個東西長出來以后，一直沒有擴(kuò)大的跡象，我就一直沒太當(dāng)回事……”
“后來呢？”李維知道，這樣說話，之后一定會跟著個“后來”。
“后來，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食物、香味變得非常敏感，我做的東西越來越好吃，面包店的回頭客也越來越多……”馬嬸的聲音，漸漸害怕起來了。
“只是這種程度嗎？”李維很有技巧地引導(dǎo)著馬嬸的話，“只是這種程度的話，對你來說應(yīng)該是好事啊?！?p> “對于一般人來說，這種當(dāng)然是好事，但我家那口子，和振山，都是警視廳專門抓感染者的……這點(diǎn)常識，我還是知道的?！瘪R嬸回答道，“突然產(chǎn)生奇怪的能力，多半是……被感染了。更何況，從那之后，我就產(chǎn)生了一個很不好的習(xí)慣。”
“什么習(xí)慣？”李維知道，馬嬸說到關(guān)鍵點(diǎn)了。
“我產(chǎn)生了，特別想說謊話和挑撥離間的沖動。”馬嬸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道，“以前的我，從來沒有撒謊的習(xí)慣，而且從來沒有挑撥離間的壞毛病?！?p> “但自從我長出這個器官，店里的顧客多了許多后，我和一些顧客聊天的時候，總會產(chǎn)生想挑撥離間，讓他們和家人朋友生氣，吵架——這樣的沖動。”
似乎是怕李維不明白，馬嬸還專門舉了個例子。
她有些抱歉地看了老唐一眼：“就比如現(xiàn)在，我就特別想問振山一句：小李醫(yī)生長得這么好看，你和他站在一起，你就不生氣？”
老唐的大方臉更黑了：“……”
就在馬嬸向李維交代自己病情的時候，李維也已經(jīng)用探視技能觀察完了，她腰上這個感染器官。
消化完腦海里那些紛亂復(fù)雜的知識以后，李維心里有了結(jié)論。
他沖著馬嬸和老唐露出自信的笑容。
“放心吧，這玩意，我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