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和陳捷幫著建國搭好大圓桌。
陳明陽和妻子林微瀾姍姍來遲,帶了一大盒小孩子喜歡玩的煙火爆竹,各式各樣的應(yīng)有盡有。還有一個大煙花,說是晚上零點搬到樓頂燃放,祈求來年的好運。
芬芬端上一盤清鹵牛腱子,這樣一來,桌子上就已經(jīng)有六道菜品,除了剛上桌的清鹵牛腱子,還有蜜汁烤肉、熗拌牛肚絲、涼拌開胃金針菇、雞肉燉茶樹菇,清蒸深海黃魚。
都是都是她一個下午的勞動成果。
她笑容滿面,臉上盡是過節(jié)的喜悅,“年夜飯得有十二道菜,四熱八涼。但我們老百姓不講究這么多,做的都是自己喜歡的、拿手的,再有六道菜就等麗梅的上桌了。說起來麗梅和素華在廚房待了這么久,怎么還沒出來?建勇這一個下午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人影也沒看到?!?p> 有腳步聲從樓梯那邊傳來。
每個人的腳步聲都各有特色,陳捷一聽便認(rèn)出來這一定是父親。
果不其然,下樓的人正是建勇。
“你這一個下午都在樓上?”建國問。
建勇沒想到樓下有這么多人,略略有些尷尬,“本來在看電視的,沒想到不知不覺睡著了。”
陳念慢悠悠地剝了一只小巧玲瓏的砂糖橘,“麗梅在廚房里忙成這樣,你也睡得著覺,不是我說你,阿勇……”
“快開飯了吧,天都黑的差不多了,我去廚房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彼麤]有聽陳念說完,自顧自地走過去開廚房的門。
陳念心中也是不痛快,一來自己身為姐姐,教育弟弟幾句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二來,在場的人中還有小輩,建勇居然完全不顧她的臉面,簡直是讓她當(dāng)場下不了臺。
自己在娘家,難道一點話語權(quán)也沒有嗎?
麗梅看到丈夫冷不丁地闖進(jìn)來,除了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再沒有其他情緒的表達(dá)了。
素華見到他,得體地站起來問好,“建勇,回來了?!?p> 建勇見兩個女人的眼眶都紅通通的,覺得奇怪,但也不欲多問,只說自己來幫忙上菜,于是素華張羅著一起把菜端出去。
如此,餐桌上便又多了六道菜:糖醋排骨、珍珠丸子、金湯肥牛白菜、豆腐皮肉卷、啤酒鴨燉鮮藕、大蝦粉絲煲。
即便人人都察覺到空氣中有那么一絲緊張的氣氛,但看到一大桌子的美食,和著窗外熱鬧的鞭炮聲,心中也總是歡喜的。
菜已上齊,眾人便按照家庭落座。
建勇和素華顯然不愿坐在一起,于是素華便稱想和麗梅聊天,換了建勇到建平身邊。
如此,一個大家庭辭舊迎新的年夜飯就正式開始了,在一片看起來暖意融融的氛圍籠罩下。
建國斟滿面前的杯子半舉,“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湊到一塊兒吃頓飯,也是難得,那我就來說幾句。我記得上一次人來得這么齊的除夕還是媽在時,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十年了。建平呢,平時在煜陽市政府工作,不要說回老家過年了,就算是除夕回家吃多團(tuán)圓飯也是奢侈。今年好不容易這假給批下來,馬上就帶著一家人來跟我們團(tuán)聚,我這個做大哥的很感動。過去的一年里,或多或少都發(fā)生了些不太愉快的事,無論是工作上,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上,還是我們大家的生活上。工作和學(xué)習(xí)我就不說了,畢竟也不太了解,就說生活上。我們是一家人,一大家子人,平時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磕磕絆絆總是難免的。不是有句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嗎?不管這晦澀難懂的經(jīng)文有多難理解,日子都要過下去,是不是?所以我希望,過去一年里,無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的事,到今天,到幾個小時后的零點,都給清零掉。好不好?我們一家人一起展望一個全新的好年。來,我敬大家!”
眾人也紛紛往自己的杯子中斟酒。
建勇和建平倒的是白酒,明陽倒了啤酒,陳念倒的是紅酒,陳捷倒了啤酒。
陳啟長了口腔潰瘍,以牛奶代酒。
麗梅、素華、芬芬、微瀾、清冉,還有三個孩子也都倒自己喜歡的飲料。
大家碰杯,所有杯子抵在一塊兒那一刻,倒真有點家庭和樂的樣子。
只是撕開這層表皮,里子什么模樣,個人有個人的想法。
趙芬芬拍了拍小婧,說:“下半年啊,小婧就要升初中了,小楠也要上四年級,時間過得真快。我還記得當(dāng)年兩個孩子剛背書包上學(xué)的樣子,一下子就都這么大了。小婧,你不是在縣藝術(shù)節(jié)繪畫比賽中拿了一等獎嗎,現(xiàn)在叔叔阿姨爺爺奶奶都在,把你的畫拿出來看看。是很應(yīng)景的畫呢?!?p> 小婧是個馬上要進(jìn)入青春期的女生,雖然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但在那么多臉生的親戚面前,多少還是不太放得開。芬芬再三催促,她才暫時離席去取畫。
建國頗有些責(zé)怪的意思,“人家孩子臉皮薄,不情不愿的,你非逼她拿畫下來干什么?”
芬芬不以為意,“你的孫女你還不了解?他那哪是臉皮薄,不過就是不太好意思而已,心里肯定很樂意給大家展示自己的畫?!?p> 清冉夾了一只茶樹菇細(xì)嚼慢咽,“現(xiàn)藝術(shù)節(jié)的作品不是應(yīng)該被收上去了嗎,怎么在小婧自己這兒?”
微瀾笑道:“你大舅母覺得那副作品畫得實在是好,就讓小婧重新畫了一副。這孩子也很喜歡畫畫,沒幾天就畫出一副一模一樣的了?!?p> 素華夸贊道:“那真的太不錯了!你們夫妻倆不是送了小婧去美術(shù)培訓(xùn)班嗎,將來走藝考這條路也是很不錯的,以后出來做個美術(shù)老師,小婧應(yīng)該也喜歡?!?p> 芬芬說:“是啊,對女孩子來說,沒有什么職業(yè)比教師更加穩(wěn)定合適了。偏偏我們這么問孩子的時候,這孩子也是矯情,凈說些別的事情,一句都沒說到點子上。說起來阿冉怎么沒當(dāng)老師,媽媽就是老師了,如果你女承母業(yè),平時在工作上也可以向她取取經(jīng)啊?!?p> 陳念抿了一口杯中紅酒,“是啊,阿冉,你大舅母這個詞用得真好,女承母業(yè),多好的事啊。”
清冉回答:“正是因為我媽已經(jīng)是老師了,所以我才不想當(dāng)老師。而且媽媽和爸爸也都支持我按照自己的意愿來,我現(xiàn)在做律師做得很開心?!?p> 建勇不由得贊不絕口,“瞧瞧瞧瞧,阿冉,多有想法的一個孩子?,F(xiàn)在選工作是這樣,當(dāng)初上學(xué)也是這樣。這孩子啊,就得腦子靈活,有自己的想法,不走尋常路?!?p> 陳念說:“是啊,理兒就是這么個理兒,我家沁束哪怕有阿冉的一半也好啊。真的是提前這個女兒我就有操不完的心。小時候養(yǎng)她就夠費心的了,本來以為孩子長大了,嫁出去了,自己能夠清閑點,結(jié)果三天兩頭的給我打電話說他老公和婆家對她怎么怎么的不好,我都聽得頭疼。不過這個問題呢我也反思過自己,總歸下午愛曉說的對,我畢竟是當(dāng)母親的嘛,孩子就算將來七老八十了,我還是得操心啊。只是沁束這孩子真的是油鹽不進(jìn),聽不進(jìn)別人的勸,你說我能怎么辦呢?他那個老公不僅對他不好,對我這個丈母娘也經(jīng)常蹬鼻子上臉,一點尊敬都沒有。多少次跟她說離了離了,她就是不聽,覺得他老公總會變好的。我真是沒辦法了?!?p> 眾人都默不作聲。
也是,除了沉默,還能做什么呢?難不成附和著一起指責(zé)姚沁束的不是?
陳念見大家聽得很認(rèn)真,心中歡喜自己終于有點兒話語權(quán)了,于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講下去:“當(dāng)初她相親時,我見到她那個老公第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我就勸沁束,勸她得想想明白,再好好考慮考慮,畢竟是人生大事,馬虎不得。但這孩子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湯,硬是要嫁給他,我嘴皮子都說破了也沒什么用。他爸也是不負(fù)責(zé)任,怎么都不知道幫女兒把把關(guān),說嫁出去就嫁出去了。沁束要是跟我住在一起,我好歹能幫她參謀參謀,但她跟她爸住,她爸一個男的知道些什么?女生一生的幸福就這么被毀了,值不值?”
建平實在看不慣她那副喋喋不休沒完沒了的樣子,說什么也聽不下去了,“行了行了,這大過年的你說這些有意思沒有?我們一大家子人聚在這里是開開心心來過年的,不是來聽你講一些有的沒的?!?p> 陳念不料他突然這樣說,于是為自己辯解,“不是啊,大家過年聚在一起不就是無拘無束地嘮嘮家常說說自己一年來的心得所想嗎?難道你要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坐在酒桌上,端正得跟個什么似的,說一些冠冕堂皇不痛不癢的話?你說說你搞這些形式主義有什么意思?今天大過年的你一句話也沒有,倒是大哥說了這么多,我要是再不說幾句,我們這個餐桌安靜得都不正常了。自己不說還要堵上別人的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