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晴,碧藍的天邊跨了一道極為罕見的完整的絢麗彩虹,如夢似幻。
童欣像只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名貴貓咪似的,慵懶地縮在她書房小露臺的沙發(fā)上,喝著咖啡,看著樓下花園里穿著可愛小雨靴踩地上積水玩的一雙兒女,手不自覺地放在了小腹上。
不久前,這里面曾經(jīng)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卻不幸地被他的親生父親親手扼殺了。
安雅猶豫的神情,在童欣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三天了,“失蹤的”齊文旭沒有任何消息,安雅那邊也沒再收到從齊文旭手機發(fā)來的任何信息,看來,兇手已經(jīng)把尸體處理妥當了。
如果她的謊言被揭穿了,又或者安雅反悔了,她該怎么辦?
童欣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那天晚上看到的半張臉,已經(jīng)有些模糊了。
她突然站了起來,回到書房,坐在畫板前,拿著鉛筆飛快地作畫——她頗有繪畫的天賦,寥寥幾筆就把那天看到的兇手的臉勾勒了出來。
她得在把兇手這張臉徹底忘掉之前,把他畫下來,然后,找到他。如果安雅不幫忙,她就威脅這個兇手,幫她達成目的。
除了這半張臉之外,她還記住了那輛黑色商務車的車牌號。
她拿出那張名片,按照上面的聯(lián)系方式打電話過去:“請問是馳駿租車公司嗎?我想租車,車牌號是永A3Q86J,商務車?!?p> 租車公司的人道:“我們家沒有這個車牌號的車,商務車倒是有幾輛,您要什么檔次的?”
童欣很是失望,本以為撿到了關(guān)于兇手的線索,原來不是,那這張名片就一點兒用也沒有了。
她隨手把這張臟兮兮的沒有任何價值的名片扔進了垃圾桶里。
她又想了想,打電話給一個好友:“上次你找來調(diào)查你前夫小三的私家偵探的聯(lián)系方式,你還有嗎?”
對方大吃一驚,童欣夫妻倆可是他們?nèi)ψ永锍隽嗣哪7斗蚱蓿w煞旁人的那種,“怎么?你老公也出問題了?不會吧?你確定?我一直覺得他眼睛里只有你啊?!?p> “不確定,我先調(diào)查一下?!?p> “一般這種事都是當老婆的最后一個知道,連你都開始懷疑了肯定就是有問題了?!睂Ψ絿@了口氣,“算了,你也別太在意,下一個老公更乖。聯(lián)系方式我沒刪,推給你。”
童欣順利拿到私家偵探易杰的聯(lián)系方式,把車牌號發(fā)過去,讓他幫忙核實車主身份。
易杰交作業(yè)的速度很快,“太太,車主是個男人,我已經(jīng)把他的信息發(fā)到你郵箱了。你要查的小三應該不是他吧?要查其他人,得另外付錢哦?!?p> “我先看看?!?p> 童欣打開郵件,看到車主的照片,秀眉一皺:不是她那天看到的那個男人。難不成,兇手先去租車公司看了車,不滿意,借了朋友的車行兇?
斟酌了好一會兒,童欣暫時不打算把兇手的畫像讓別人看到。她回復易杰:“我要找的就是這個人,下次有機會再合作?!?p> 易杰一邊默默吐槽她老公口味重一邊鍥而不舍地拉生意:“太太,你不需要我?guī)湍闩囊恍┠憷瞎鲕壍囊曨l當證據(jù)嗎?只是最基本的資料,你就算拿到法庭上,也當不了證據(jù)啊?!?p> “我暫時只要這些,如果后面有其他需要,會聯(lián)系你?!?p> “好吧。”
打發(fā)了私家偵探,童欣看著車主的資料,陷入了沉思。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她把兇手的畫像藏在其他畫作之中,免得杜巍進來看見了。
午休時間,童欣睡著了,兩個裝睡的孩子偷偷起床,跑到媽媽的書房里探險。
4歲的妹妹杜淼淼從一堆畫作里翻出了這張在媽媽的畫作中極其罕見的男人素描,好奇地問哥哥:“哥哥,這是誰呀?”
6歲的哥哥杜宇曦搖頭,“不認識?!?p> “是媽媽的朋友嗎?爸爸認識嗎?”妹妹天真無邪的話讓哥哥嚇了一跳。他親眼看見,之前爸爸因為媽媽幫一個叔叔畫畫像而生氣,把媽媽打得好慘。
杜宇曦趕緊把畫像從妹妹手中搶過來,藏在其他畫作之中,小聲告誡:“千萬不能讓爸爸知道媽媽畫了這張畫。”
“為什么?”
“因為爸爸會很生氣。”
爸爸會很生氣,在這個家,是極有威懾力的一句話。
杜淼淼圓嘟嘟的小臉蛋兒被突如其來的恐慌占據(jù),她趕緊把胖乎乎的小手藏在背后,驚惶地搖頭,“我不會告訴爸爸的?!?p> 杜宇曦藏好媽媽的畫,牽著像做了錯事般沮喪的妹妹,悄悄離開了媽媽的書房。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后,他又返回來,把門關(guān)好,好像這樣,媽媽書房里面的秘密就不會被爸爸發(fā)現(xiàn)了。
……
這些天,孫玉蘭每天都給齊文旭打電話,都是手機已關(guān)機,給他發(fā)信息也不回,她成天唉聲嘆氣,擔心兒子的安危。
安雅也成天提心吊膽,擔心齊文旭突然回來,擔心他發(fā)現(xiàn)她和童欣的密謀。
這天,孫玉蘭說不舒服,要去醫(yī)院看病,讓安雅給錢。安雅剛發(fā)了工資,齊文旭“不在”,這個月的工資她不需要轉(zhuǎn)到他的卡里,手里有點兒錢,但她暫時不打算動用這些錢。
她找出齊文旭的銀行卡,去ATM機上取錢,出乎她意料的是,卡里居然只有區(qū)區(qū)兩百多塊!她頓時慌了。她偷偷算過,卡里應該至少有五六萬積蓄,這些錢上哪兒去了?
難道,齊文旭當真沒死,他當真去躲債了,還把這些錢都取走了?
還是說,他打牌把這些錢都輸精光了?
安雅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正好童欣來醫(yī)院找她,見她臉色難看,以為她哪兒不舒服,“要送你去醫(yī)院嗎?你們醫(yī)院看不了病吧?”
一串眼淚從安雅眼中滾落出來,痛苦地埋怨:“你怎么就沒把他給當場撞死呢?”
童欣心里一驚,以為出了什么變故,趕緊問道:“怎么了?他不會回來了吧?”那一晚,她明明看到齊文旭背心被刀戳了,人也失去了意識,難道他命這么大,兇手沒把他給弄死,還讓他跑了?
安雅邊擦眼淚邊搖頭:“我剛?cè)ト″X,發(fā)現(xiàn)卡上的錢都沒了,肯定是他取走了。”
一聽不是齊文旭回來了,童欣頓時鎮(zhèn)定了下來。她只希望這些錢不是兇手犯蠢劃走的,那樣的話,警察很快就能找到他了。她問安雅:“你現(xiàn)在沒錢過日子了?”
“前天剛發(fā)了工資,就剩這點兒錢了。”安雅心里苦,原本計劃得好好兒的,齊文旭車禍死,保險公司會賠償她一筆對她來說為數(shù)不少的錢,現(xiàn)在一分錢沒撈到不說,就連積蓄都被不知道跑到哪兒躲起來的齊文旭給卷走了。
她這幾天一直試圖用之前的方法來定位齊文旭的位置,可他一直關(guān)機,她無法定位,怎么都找不到他。
齊文旭應該也跟那些牌友借錢了,前兩天還有兩個人問她怎么最近聯(lián)系不上她了。
“那你現(xiàn)在更應該去杜巍那邊上班?!蓖澜裉靵碚野惭啪褪菫榱苏f服她趕緊辭職,“你還在猶豫什么呢?我們不是說好了,等事情解決了,我接手公司,就把你升成我的特別助理,工資是你現(xiàn)在的三倍。你要是覺得我沒把事情辦好,不能順利拿到保險公司的錢,我也可以把這筆錢給你?!?p> “我不要!我不要你的錢!”安雅又急又惱,這幾天神經(jīng)高度緊繃的她忍不住吼了童欣一句。
突然傳來敲門聲,嚇了屋里的兩人一跳。
安雅定了定神,沖外面喊了聲:“請進?!?p> 徐慧打開門,溫和地笑著問:“需要倒垃圾嗎?”
這個時間點兒不是倒垃圾的時候,保潔部的員工也從來沒有在白天的上班時間問要不要倒垃圾,安雅知道,大約是徐慧在外面走廊聽見她大聲吼客戶,特意敲門提醒她。
她尷尬地說不用,心里有幾分感激。幸好聽見的人是徐慧,要是被別的同事聽見,就不太好了。
三倍工資,像精美的櫥窗里安雅從來不舍得買的那些奢侈品,閃閃發(fā)光,充滿了高高在上的誘惑。
安雅這輩子,從來不覺得自己能拿這么高的工資。
她太缺錢了。
她不單每個月要負擔安琦的房貸,如果齊文旭一直躲著不回來,她恐怕還得一個人償還他欠的那些債。她還有兒子要養(yǎng)。這些負擔,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要是齊文旭回不來就好了,即便他在,他也只是成天游手好閑,不事生產(chǎn),她不單要負擔兒子債務和房貸,還要花錢養(yǎng)他。
“要是他當真回來了,你當真會再幫我一次?”安雅不確定地問童欣。
“當然。”童欣信誓旦旦地安撫她:“我們倆是一條船上的姐妹,早就綁在一起了。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從咱倆當年被遺棄在福利院門口的那一天起,咱倆的命運就被綁在一起了。兩次重逢,證明我跟你就是有緣。我不幫你,幫誰?”
一句話打動了安雅的心,她莫名其妙地對童欣生出一種微妙的“親情”。
“好,我今天就辭職,到月底……”
“別到月底了。”到月底還有小半個月,童欣成天活在謠言被拆穿的不安中,等不了那么久,“你手上這些工作應該好交接,三天、不、一個周足夠了,何必耽誤這些寶貴的時間呢?”
安雅猶豫了片刻,點亮電腦,開始寫辭職申請書。
徐慧是第二個知道安雅要辭職的人,她很驚訝:“你干得好好兒的,還升職了,怎么突然想到辭職?”
雖然徐慧是值得信任的人,安雅還是不能對她說實話。
安雅和童欣早商量好了,如果有人問她為什么要辭職,她就說朋友的公司給的薪水更高。萬一警察問起來,她們倆也準備好了另外一個版本的回答。
“你經(jīng)濟上是不是出現(xiàn)了困難?”徐慧小心地問。
安雅自嘲地笑了笑,“我家的經(jīng)濟確實一直都不寬裕,不怕徐姐你笑話,我確實想多掙些錢。”
徐慧大約是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卻只是閑聊一般地說道:“對了,之前我經(jīng)常看到你老公在小區(qū)里面走,最近這些天都沒看到他,他是不是生病了?”
徐慧不是警察,但當她問起齊文旭的下落,安雅的神經(jīng)還是瞬間繃緊。
“他去外地做生意去了?!卑惭啪o張地回答。
“哦?!?p> 徐慧見安雅去意已決,勸不動,只好不再勸了。
齊文旭“失蹤”半個月后,安雅來到了杜巍的欣巍傳媒公司上班,職位是總經(jīng)理助理,也就是杜巍的助理。
杜巍笑容和善地,對她的到來表示了歡迎,公司里其他同事也對她表現(xiàn)出了善意。
杜巍的秘書裴詩雨帶安雅熟悉環(huán)境,不知道她和童欣關(guān)系的裴詩雨向她介紹了公司名字的來歷:“咱公司的名字是杜總和杜總夫人的名字里面各取一個字,杜總夫人名叫童欣,長得很漂亮,咱杜總是出了名的疼老婆。”
安雅極不自然地笑著應付,不知道該不該說自己和童欣認識。
她一想到自己來這兒工作的目的,就緊張得頭疼,特別是面對著杜巍的時候,腦海里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他摔下山崖躺在血泊中的場景。她強撐著,趁午休的時間悄悄出去買了止疼片吃,才感覺好些。
幸運的是,她的不自在并沒有引起別的同事的在意,第一天到一個新的環(huán)境上班,緊張和拘束,是能被理解的。
欣巍傳媒比天嬌整容醫(yī)院離家遠,安雅一開始以為下午可以準點下班,即便遠一點也可以比平時早到家,誰知,杜巍似乎是個工作狂,加班對他來說是常態(tài),七點過,他讓安雅下班回家的時候,他還在打電話跟客戶約明天下午一起喝茶,沒有要回家的跡象。
安雅從公司出來,打電話給童欣:“杜總每天都這么晚回家?”
童欣正敷著面膜刷劇,她躺在沙發(fā)上,慵懶地回答:“他一回家家里的氛圍就緊張,晚一點回來不好嗎?今天第一天上班,能適應嗎?”
“還好?!卑惭挪幌胱屗雷约哼@一天下來有多緊張,免得被她嘲笑。
“你先適應一下,等周末我?guī)愠鋈ベI新衣服?!?p> “不用了,我現(xiàn)在不需要新衣服穿,我的衣服夠了?!?p> 安雅向來節(jié)儉,她很清楚自己的情況和位置,即便再一次和童欣成了“好朋友”,她們之間依然像高中那時一樣,有著天壤之別。童欣的消費水平,是她拍馬難及的,她得把持著自己的花錢節(jié)奏,才能把小家庭維持下去。
“好吧,你不想買就算了。”童欣大約也是想到了安雅的經(jīng)濟情況,很快轉(zhuǎn)到其他話題去了。
八點過,安雅平安到家,緊張了一整天的她感覺有些疲憊。站在電梯里,她突然產(chǎn)生了搬家的想法,搬到離現(xiàn)在的公司和兒子的幼兒園都方便一點的地方去住,反正現(xiàn)在的房子也是租的。只是,婆婆肯定不會同意,可能要和她吵架。
一路胡亂想著,走到家門口,赫然發(fā)現(xiàn)家門開著,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站在門口,正和她婆婆孫玉蘭說話,其中一個警察手中拿著筆和本子,正在記錄著什么。
安雅腳步一頓,恐懼的感覺瞬間爬滿她全身。
警察為什么會到她家里來?!難不成,她和童欣的合謀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