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忙碌了一天的喻江分局刑偵大隊眾人臉上都透著疲憊。
“賀隊,我查了各大平臺的銷售記錄,近三個月內(nèi),喻州市范圍內(nèi)只有一個買這種仿真面具的,購買時間是一周前,時間上不符合。這個顧客一次性買了五個,我打電話過去問了,說是新店開業(yè),搞活動用的。我查了一下,確實有這么一回事?!?p> “賀隊,我去找了本地之前有做假車牌前科的人員,他們都不承認這張假車牌是他們做的,我這邊目前也還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線索?!?p> “要是這個兇手很有耐心,很早就布局殺人,那他準備這些道具的時間會更早。這樣就更不好找了?!?p> “這個兇手也太狡猾了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一籌莫展。
賀喻州沉思了片刻,說道:“齊文旭不是本地人,就算購買仿真面具的人是外地的,也不能掉以輕心。小杜,你和蘇旬跑一趟齊文旭的老家,看看有沒有跟他有恩怨的人?!?p> 眾人都有些泄氣。
得到重大進展的線索之后,還以為會有什么突破,結(jié)果還是一樣的大海撈針。
這個兇手真是太狡猾了,等抓到他之后,他們一定要好好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泄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他們很快打起精神來,繼續(xù)大海撈針。
差不多同一時間,童欣和安雅一起,抵達了徐慧家。
第一次到好友干爹干媽家拜訪,童欣特意向安雅咨詢了徐慧和陳浩的喜好后,買了禮物,一套高級化妝品和一餅陳年普洱茶;她還給齊一迪準備了禮物——雖然她和齊一迪不算第一次見面,但之前兩次都不適合給孩子禮物,是以,這一次,得按照第一次見面來給孩子準備見面禮。
“怎么還帶禮物?又不是外人,空手來就是了?!毙旎鄄辉敢馐眨缊?zhí)意要送,徐慧念及這些東西對童欣來說并不算什么,都已經(jīng)提到家里來了,也不會再提走,只好勉強收下了。
徐慧和安雅帶著童欣參觀了一下各個房間。
這個小區(qū)是普通住宅,徐慧和陳浩這套房子,是四房兩廳的格局,比安雅他們一家之前租的房子大,是這個小區(qū)最大的戶型,是老兩口倆買下來的。
童欣嘴巴甜,跟著安雅喊干爹干媽,和徐慧寒暄:“干媽,我聽說您有一兒一女,只比我和雅雅小一點點?”
“對?!毙旎坌χf,“我兒子比你們小將近兩歲,他結(jié)婚得早,我大孫子比一迪只小半歲。”
“喲,我和雅雅都算結(jié)婚得早的,您兒子比我們小,還比我們先結(jié)婚。是國外的法律不一樣吧?”
“是啊。他妻子是他高中和大學的同學,意外懷孕了,我們就讓他們結(jié)婚了?!毙旎坌呛堑?,并不避諱談論這些家務事。
兩人聊得有來有回,看上去其樂融融。
安雅既感到幸福,又感到羨慕。
感到幸福是因為她從來沒有過這種帶朋友回家還和“爸媽”談笑風生的經(jīng)歷,她只見過安琦帶同學和朋友回家,養(yǎng)父母總是很熱情地接待安琦的同學和朋友。有一次,她問養(yǎng)母,她可以帶同學回家嗎?養(yǎng)母皺著眉頭說她很忙,沒時間幫她款待朋友收拾屋子。她怕惹養(yǎng)母生氣,就再也不提了。
感到羨慕則是因為這段時間她在干爹干媽面前都有點兒抬不起頭,總覺得她自己是壞人,他們是好人,一旦她是壞人的事暴露,干爹干媽就會唾棄她、厭惡她。一直懷著這樣的心態(tài),她和他們相處起來,總是既幸福到舍不得搬家、又擔憂到睡不著覺。
她羨慕童欣和徐慧交談的時候那種心無芥蒂的融融氣氛,心里愈發(fā)唾棄自己,卻又沒有任何選擇,只能一條道走到黑。
晚飯后,歇了會兒,齊一迪主動戴上護具,穿上單排輪滑,吵鬧著要出去玩,徐慧就對安雅說道:“雅雅,欣欣,你們要不要出去走走?”
安雅剛要答應,就聽見童欣笑著說:“我吃了晚飯就懶得動,干媽,你們?nèi)グ?,我和雅雅就在家里說說話?!?p> 安雅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她聽出了童欣的弦外之音:她當真要和她梳理過幾天會發(fā)生的那件事!
她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考慮到干爹干媽在的時候,童欣并沒有拉著她去房間說小話,而是等他們出去散步了才說,也還好,就把這絲絲不愉快壓下去了。
徐慧大約也聽出來童欣想要單獨和安雅說話,就說道:“行,那你們在家說話,我們帶一迪出去玩兒?!?p> 齊一迪歡天喜地地踩著輪滑,跟著干爺爺干奶奶出去玩兒去了。
等他們出門后,童欣感慨道:“雅雅,你干爹干媽對你們確實好,難怪你舍不得搬走?!?p> 安雅落寞地笑了笑,“總是得搬走的?!?p> “是啊,住短時間沒問題,要是時間長了,肯定會有矛盾。就算是親爹媽也會嫌棄自己的孩子,別說干爹媽了。找房子搬出去住是正確之舉,遠香近臭嘛?!蓖赖馈?p> “欣欣,你是不是又想說那件事?”安雅皺著眉頭問。
“怎么?生氣了?”
“我沒有?!卑惭欧裾J。
“你就是生氣了。”童欣固執(zhí)地說。
“我說了我沒有!”安雅忍不住提高音量,心里有些煩躁。
“你生氣了可以直說,不用忍著。你就是不想讓我在這個家里說這件事,你怕你干爹干媽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蓖勒f的每一個字,都直插安雅的心口。
“對,沒錯,我是壞人,我是殺人犯,你滿意了?”安雅的情緒突然崩潰了,毫無征兆地,說話也沒有注意壓音量。
童欣立即抓住她的手,呵道:“你小聲些,你是想讓所有人都聽見咱倆殺了人?”
安雅哽咽著,有些煩躁,有些后怕,還有些后悔剛才那么大聲說自己是殺人犯,各種情緒撕扯著她,讓她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門口,出門才發(fā)現(xiàn)忘了帶孩子喝水壺不得不折返回來的徐慧震驚地瞪著家門,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么。
夜深人靜,童欣早已離開,大家都睡下了。徐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耳朵里反復回響著她在門口偷聽到的對話,心里難過極了。
那時,她逃也似的離開了,孩子的水杯也沒拿,去超市給他買了盒牛奶。
為什么……會這樣?
陳浩也睡不著。
他的肚子痛,吃了止疼藥還是疼。他不想讓徐慧發(fā)現(xiàn),準備等她睡著后起來再去吃一顆止疼片,但他聽見她翻身,偶爾還漏出兩聲哀嘆,他就知道,她沒睡著。
此時,徐慧背對著他,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輕聲問道:“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徐慧換了個姿勢,平躺著,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看著天花板,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談起。
“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陳浩有些日子沒見過徐慧這樣了,不由得擔心起來。
今天晚上吃過晚飯后,他們帶一迪出去玩兒,忘記帶孩子的喝水杯了,徐慧就回來拿,結(jié)果,等她來的時候,手里拿著的卻不是孩子的喝水杯,而是一盒旺仔牛奶。
“你不是去拿水杯了么?”陳浩當時奇怪地問了一句。
徐慧回答他:“在電梯上剛好碰到十樓那個小朋友,他給我的,我和他們聊了會兒天,沒回去拿水杯?!?p> 當時燈光昏暗,陳浩看不大清徐慧臉上的表情,總覺得她說話的語氣不太對勁兒,但她似乎并不想說的樣子,他就沒問。
果真發(fā)生了什么事吧?
徐慧沉默了好一會兒。
陳浩耐心地等。
等了一會兒,徐慧就慢吞吞地開口了。
陳浩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來,他知道,徐慧向來不會瞞著他任何事,即便到了現(xiàn)在,也是如此。
“那盒牛奶,其實不是別人給我的,是我去買的。我回來的時候,聽到雅雅和她朋友好像在吵架,我不確定該不該敲門,就在門口聽了一會兒。你知道她們說什么么?”徐慧道。
“說什么?”
“說她們倆是兇手。齊文旭,是她們倆聯(lián)手殺的。”徐慧說著說著,眼淚就滾落了出來。她不想讓陳浩擔心,咬著嘴唇,強行忍著。
陳浩則是一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她們倆當真這么說?”
“是啊。你還記得齊文旭火化那天,有個警察來,把童欣帶回去問話了。后來雅雅說童欣那晚上在齊文旭失蹤的地方附近出現(xiàn)過,說她是去那邊懷舊,你還記得吧?”
“記得?!?p> “當時我還以為當真就那么巧,現(xiàn)在想想,怎么可能就那么巧?那天晚上,雅雅之所以有不在場證據(jù),就是因為動手的人是童欣。我還聽見她們倆說要殺了童欣的老公。后來她們就小聲說話了,我就沒聽見了?!?p> 陳浩大感震驚:“你的意思是說,她們倆商量好了交換殺人?童欣幫雅雅殺齊文旭,雅雅再幫童欣殺她老公?”
“應該是這樣的?!?p> 徐慧愁眉緊蹙,雖然只聽了幾句話,但她能猜出其中的緣由和邏輯來。
當時,她故意帶著孩子在樓下多玩了會兒,就是不想回來的時候再看到童欣,誰知,童欣還挺講究禮節(jié),在離開之前,特意讓安雅帶著找到他們,和他們當面告別。
那時,徐慧大受打擊,心里很不是滋味兒,但她也是大風大浪都經(jīng)歷過的人了,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和表情,沒有在孩子們面前露出任何的異樣來。
“怎么辦?”徐慧緊緊地抓著陳浩的胳膊,哽咽著問道:“是不是該告訴雅雅,我聽見她們的話了,讓她趕緊停手,再給她辦出國手續(xù),讓她趕緊出國?要是被警察給抓了,那可怎么辦???”
警察估計就是懷疑安雅和童欣了,才會找童欣問話。這些警察都是辦案經(jīng)驗很豐富的,估計他們現(xiàn)在手中多半就是沒有切實的證據(jù),沒辦法抓人,一旦他們找到了證據(jù),肯定會馬上抓人。
“不是聽說兇手是個男人么?”陳浩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如果不是她們殺的,她們也不會這么說啊。你說她們怎么這么大的膽子?她們怎么就覺得一定能成功?怎么辦,現(xiàn)在警察肯定盯著她們,就算我想讓雅雅出國,恐怕還沒出海關就被抓了?!毙旎墼较朐胶ε?。
她刻入骨髓的警惕心讓她即便在這種時候,也很好地控制住了音量,沒有像安雅那樣,情緒一激動,就沒控制住。
“你不要著急?!标惡凭o緊地抓著她的手。
他的手溫度稍高,很溫暖,也很有力,如果是在往常,他這個動作已經(jīng)足以讓徐慧浮躁的心冷靜下來,但是徐慧現(xiàn)在關心則亂,根本冷靜不下來。
“你聽我說,這件事有問題。”陳浩冷靜地說道。
“什么問題?”徐慧拼命轉(zhuǎn)著腦子,想著怎么避開警察的視線把安雅安全送出國的問題,有些心不在焉。
“齊文旭,當真是童欣殺的?”陳浩冷靜地分析,“你想想,齊文旭多重?童欣多瘦?她能有多大的力氣?就算她能把齊文旭殺了,還有力氣把齊文旭弄到郊外去挖坑埋了?”
徐慧一愣,突然醍醐灌頂一般。
人一旦死了,會變得很重很重,童欣養(yǎng)尊處優(yōu),追求瘦削的S型身材,細胳膊細腿兒,她確實不太可能拖得動已經(jīng)死掉的齊文旭,別說把他拖到竹林里埋了。
“你這么說確實有道理,可如果齊文旭不是她們殺的,那她們?yōu)槭裁匆f是她們殺的呢?我聽到童欣跟雅雅說,說她就是不想讓咱倆知道她是怎樣的人,雅雅很生氣的回她:沒錯,我是壞人,我是殺人犯,你滿意了?聽上去不像是假的啊。”
徐慧被弄糊涂了,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等會兒,讓我想想。”陳浩想了好一會兒。
徐慧很著急,但她有足夠的耐心等,沒有催。
過了好一會兒,陳浩說道:“我發(fā)現(xiàn)問題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