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回到家,安雅站在門口,盯著緊閉的門,差點兒不敢往里走。
自欺欺人半天之后,她心里很清楚:她沒辦法不讓自己去想徐慧究竟是不是她的親生母親。
如果徐慧是她的親生母親,她……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該立即原諒她。
“雅雅?”徐慧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嚇了她一大跳。
她轉(zhuǎn)過身,徐慧站在她身后,笑著說:“嚇到你了?一迪說想吃牛排,我今天就沒做飯,一會兒我們出去吃?!?p> 一股異樣的情緒在安雅的內(nèi)心躁動不已。
干媽對她們母子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真的真的很像親媽。
徐慧見安雅的臉色不對勁兒,擔(dān)心地問:“雅雅,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安雅緩緩地?fù)u頭,她聽見了自己內(nèi)心那根名為“不要期待”的弦繃斷的聲音。
她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來,帶著幾分焦躁的試探,故作輕松地說道:“沒有,我身體挺好的,就是今天中午跑了趟喻江分局,有點兒累,沒事。”
徐慧瞳孔微微一縮,“喻江分局?是賀警官讓你過去的?他跟你說什么了?”
安雅的心臟砰咚砰咚跳得很響,響到她感覺自己能聽見心跳聲,她甚至感覺到自己臉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跳動,像是臉笑僵了似的。她緊張得抓緊了斜挎包的帶子,故作輕松地說:“他真是搞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居然懷疑你和干爹是我親爸親媽?!?p> 徐慧的笑容僵在臉上。好一會兒,她才干笑了兩聲,自己都覺得這笑聲心虛。
安雅注意到了她的反應(yīng),原本只有兩三分的期待陡然升高到七八分。她忍不住想:她怎么看上去這么緊張?如果不是的話,她為什么要緊張?
“搞笑吧?”安雅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發(fā)抖,真是太沒用了,如果他們當(dāng)真是她的親生父母,她應(yīng)該硬氣一些,質(zhì)問他們當(dāng)年為什么要拋棄她!
徐慧不停地問自己:該坦白嗎?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想要坦白,但又覺得目前的狀況太好了,要是說出真相,雅雅和他們翻臉怎么辦?即便目前的“溫馨一家人”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稍微一個波瀾可能就會破碎掉,她還是舍不得讓這夢幻般的溫馨破碎掉,不敢輕易掀起任何波瀾。
“是啊,真是搞笑。”她干巴巴地應(yīng)和,為了掩飾,她催促安雅趕緊進(jìn)屋洗個手收拾一下,“一迪他們在樓下等著呢,一會兒晚了路上塞車。”
即便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安雅也失望無比。
她仔細(xì)地打量徐慧,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感覺錯了,徐慧哪兒緊張了?她剛才的那一點點不自在,大概是沒想到賀喻州居然會如此誤會,尷尬到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吧?
安雅忍著失望,很快收拾好,和徐慧一起出了門。兩人都下意識地避開親生父母這個話題,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似的。
已經(jīng)在車?yán)锏群虻年惡埔谎劬涂闯鰞扇酥g的不對勁,只有懵懂的齊一迪什么都不懂,心里只想著一會兒就可以吃到心心念念的牛排了,看到她們倆走過來,手舞足蹈地催促:“媽媽,你怎么這么慢???我等了好久了?!?p> 安雅聽到兒子的聲音,如釋重負(fù)。
上車牽牽兒子的小手,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搞笑。一廂情愿地期待,又一廂情愿地失望,這樣真不好。就算干爹干媽不是她的親生爸媽,他們對她像爸爸媽媽那樣好,這樣,還不夠嗎?
說服自己之后,安雅突然就釋然了,神情也變得自然起來,問一迪今天在幼兒園老師教了什么。
齊一迪一樣一樣地說,說的話有時候前言不搭后語,但安雅都能聽懂。
到了餐廳,安雅已經(jīng)徹底放松下來了,但徐慧跟她不一樣。
徐慧在路上一直在糾結(jié),甚至有些后悔,這么好的和女兒相認(rèn)的機會,就這么被她浪費了。可她是當(dāng)真害怕,害怕安雅得知了真相之后從此避開他們。
點好菜之后,陳浩很自然地說道:“慧慧,走,去洗手。”
在他們點菜的時候,安雅已經(jīng)帶著齊一迪去洗過手了。
徐慧和陳浩一起出了餐廳,往商場的洗手間走去。
陳浩問道:“剛才回家的時候,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徐慧深深地嘆了口氣,把在門口發(fā)生的事說了出來,又說:“我當(dāng)時都懵了,我明明早就盼著和她相認(rèn),盼了那么久,但是她當(dāng)時那么問我,我就怕了,我害怕她恨我?!?p> 陳浩皺著眉頭想了會兒,拉住徐慧的手,溫和地笑著說道:“告訴她真相吧,總是要說的?!?p> “真的要說嗎?”徐慧不確定地問。
“我覺得這是個好機會?!?p> 陳浩握了握徐慧的手,他的手掌干燥溫暖,還充滿了力量,這力量和溫暖傳遞給了徐慧,她遲疑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等回家再說,先好好把這頓飯吃了?!彼f道。
以后還能不能像今天這樣坐在一起吃飯,誰都不清楚了。
重新回到餐廳,做好決定的徐慧已經(jīng)徹底放松下來了。
安雅在徐慧踏進(jìn)視野的時候就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情,發(fā)現(xiàn)她好像很放松,也松了一口氣,只是心里不免還是有些許的遺憾。
徐慧很珍惜這頓晚餐,輕言細(xì)語地和安雅母子說話,親手照料齊一迪吃飯。
安雅持續(xù)和自己和解,不再去糾結(jié)親生父母這個問題。
吃過飯后,齊一迪被商場里的兒童游樂區(qū)吸引了,玩兒了很久才離開,回去的路上就累得歪在安雅懷里睡著了。
到家之后,安雅把齊一迪喚醒,想給他洗個澡。孩子迷迷糊糊地哼唧著不配合,徐慧就說道:“讓他睡,我們倆一起給他洗。”
兩人配合著,給半睡半醒的齊一迪洗了澡。
所有的一切,徐慧都秉持著可能是最后一次來進(jìn)行的,特別珍惜。
安頓好齊一迪之后,徐慧在陳浩眼神的鼓勵下,對安雅說道:“雅雅,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什么重要的事?”安雅這會兒沒有往親生父母這個話題上想,她已經(jīng)刻意地把這個話題“封印”起來了。
徐慧鼓足全身的勇氣,一鼓作氣地說道:“今天你說賀警官懷疑我是你親生媽媽,其實,他猜對了,我確實是你親生媽媽?!?p> 說完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在抖,聲音也在抖。
安雅愣在當(dāng)場,好一會兒,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yīng)。
徐慧看了眼陳浩。
陳浩坐在不遠(yuǎn)的地方,眼神溫柔地,繼續(xù)給她以鼓勵。
她繼續(xù)說道:“當(dāng)年,我們連自己都很難養(yǎng)活,別說養(yǎng)你了。迫不得已,只好把你送到久安福利院。當(dāng)時,給你包的是粉色的襁褓,我在襁褓里留了張紙條,寫了你的名字和你的生日,你的名字叫莉莉,7月26號凌晨三點過出生的。你的后腰上,有一塊像蝴蝶一樣的胎記,像小嬰兒的拳頭那么大?!?p> 安雅如遭雷劈。
徐慧說的很多話都對得上,她當(dāng)年被遺棄在久安福利院門口的時候,確實是包著粉色襁褓,襁褓里面確實有張小紙條,上面寫著生日和小名。
只不過,她的后腰上,并沒有任何胎記!
別說后腰了,她渾身上下一個胎記都沒有!
童欣,她的后腰上,才有胎記,嬰兒拳頭大小、造型獨特、看上去像一只形狀模糊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