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的三日,不光是給了妖族進軍的時間也給了北失足夠的時候開啟守城大陣,秦九瀾一行人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的守城大陣居然是為了她開啟的。
秦九瀾修行的幾日,識海中隱隱約約已有了秘境一般的地方,她收納天地靈氣作為靈力的基礎然后同謝知淵說:“小謝,我覺得我馬上要破鏡了?!边@是好事又是不好的事,馬上封印有心魔的封印也會隨著他的破鏡碎裂。
這是必然的,他們時間不多了。
謝知淵踏進北境開始,時常用雪山的滑坡來測量北失的動向,他說:“北失的修士靈力都依靠冰霜之力,很容易造成雪崩,我們只要沿著滑坡方向就能找到北回軍。”
“應該不用我們去找他們,他們已經——主動找上我們了?!?p> 秦越如是說,荒原上,寒風席卷著雪花圍著他們一行人呼嘯掠過,漸漸變成一道罡墻出來,他們透過濃濃的寒氣霧障看到了北失的千軍萬馬。
荒原上的殺意無處遁形,一支羽箭深深射到了秦九瀾的腳下,生生扎進她腳下雪地中。
騎兵首便是北失陳尋道,陳尋道身穿胡裘大襖騎著大黑馬昂著馬首,厚重的馬背上覆蓋著刀槍不入的鐵片,這是北回軍的千里馬。
陳尋道背后的騎兵一個個身高馬大,叫囂著揮動著手中的法器,陳尋道開口了:“無極宗令,七星谷秦九瀾已入妖道,必誅之,同行人如有包庇,一律同罪論處?!?p> 秦九瀾冷笑一聲,一腳踩斷了那只羽箭,“這些話我聽了數百遍了,耳朵都起繭了,陳尋道,這么多年你也沒變個花樣?!?p> “你是封瀾?”陳尋道疑惑,眼前的女子容貌與之前的獵妖師封瀾大不相同,難怪她能藏在西嶺如此之久。
“怎么?連你奶奶我都認不出來了?”秦九瀾說起了無賴話很是順溜,一旁的謝知淵倒是難得一見,抱臂等著。
但只有秦九瀾明白,她面對的陳尋道也不是當年的北失五道使者了,他現在已近仙虛境頂峰。
秦九瀾換了副神色別過頭去小聲道:“寧師兄帶著他們先走,北回軍應該就在不遠處?!?p> 寧郁嗯了一聲,緩緩向后退去。龍瑩手腳不便,秦越背著她就跑。秦九瀾這次回來就同他們商議過:“如果遇到強大的對手,我們就分開行動,不要管我?!?p> “怎么可以不管你呢,小九,師兄答應師傅答應大師兄會好好護住你的。”
“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若是我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怎么帶你們趟這趟渾水,這句話雖然對你們來說很殘忍,但我必須說,聽我的,無極宗仙門的人一個都別信,此行我們不光是要對抗妖族,還有各方猜忌。”
“小九,為什么無極宗要對你下殺令,他們?yōu)槭裁搭嵉购诎祝瑏碜窔⑽覀兊娜硕颊f你是妖族進犯的罪魁禍首?!?p> “秦師兄,這件事不好解釋,說來話長?!?p> 寧郁和秦越帶著龍瑩走得極快,從側邊濃霧中撤退了。
陳尋道一直難以相信,秦九瀾會主動送上門來,畢竟五年前世領主凌齊霄親手開啟失落環(huán)境,將封瀾打下蒼山神脈,他也是親眼看到那狐貍一劍捅穿了此人的胸口,沒有半點生還的希望,這人卻改頭換面重新站在這里。
似乎比之前還要霸道許多,雪山紅衣十株獵妖師封瀾是多少北失仙士的噩夢,他不會不知道,怎么也殺不死的人,如此可怕的人百年難得一遇,這種魔頭若是不除,北失危矣。
但為了寧芳容,他生死不計,又有何懼!
秦九瀾握著刀柄的手微微一緊,她感知到謝知淵在身后渾厚的氣息,“別急,北回軍在路上?!?p> 陳尋道身旁的陳念早已按捺不住,“爹爹我們還在等什么,她就是害我娘的人,我要去殺了她!”
風雪中,陳念蹬腳從大軍中沖了出來,一柄紅纓長槍,利落掃地而立。秦九瀾看了看這孩子,果真長得和她娘很像,陳念兩條黝黑的麻花辮,雪白的肌膚被風霜摩挲的有些粗糙,脾氣和寧芳容一樣的倔脾氣。
“你!”
“小輩不要插手?!?p> “你說誰小輩呢,我娘的仇今日我便要一一討回來,北失仙門的仇我要從你身上一分分討回來!”
陳尋道急了,蹙眉沉聲道:“念兒,休要莽撞,妖道詭計多端,你不是她的對手。”
“爹,你莫要被她騙了,兒方才探了她的境界,她不過才天虛鏡六重?!?p> 秦九瀾笑笑搖搖頭,沒想到這陳念還通探境界這么嚴謹的事,看來是已入仙虛境。
她將將天虛鏡要破鏡,也探不出陳念到底是何境界,只盼著寧郁他們腳程快些,望著北回王蔚長風能看在顧大師兄的面子上,讓她少打架。
可是這么佛系的想法被陳念的一槍活生生打散了。風雪中,少女的紅纓槍快速轉動,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一樣朝著她的身體扎來。
秦九瀾不打也得打了,雪婭的光刺眼得很,風雪迷亂了秦九瀾的眼,雪白的景致下陳念的黑衣甚是扎眼,秦九瀾還用不太慣手中的天地一劍斷魂,這對手沒斷魂,她似要被短了一截的劍斷魂了。
紅纓槍抵上斷劍的劍柄,引起了槍劍共鳴。陳念道法兇悍,被北失作為年輕一代最強仙士培養(yǎng),才剛滿16就已登上仙虛境,破格成為北失第五道使者,這實力不容小覷。
“我乃北失最強仙士,陳念,就讓你好好瞧瞧什么才是破風雪!”
長槍一揮,風雪揚起,漫天雪屑中長槍女孩凝出了一道強大的念力,秦九瀾的天虛鏡開始有些抵御不住,還未來得及看清就落入了下風,一路上東關的喊打喊殺比兇獸來的還猛烈,她沒有一刻停下來休息。
連秦越都說小九瘋了瘋了,從大師兄失蹤后,小九就瘋了。
秦九瀾雖然很無語,也不全然是因為大師兄,而是她要北上的路,終歸會遇到北失的人,終歸會袒露在北失面前,撕下她秦九瀾的偽裝,讓她以封瀾面世去對面更多的仇人,比如這個陳念,上輩子的恩怨到了小輩身上,陳念十六歲的年紀身上的靈力以她勤勉的樣子也許可以做到,但最強仙士哪是那么容易當的,不過是陳尋道多少個日夜培養(yǎng)出來的機器罷了。
“我來北失,不是為了找麻煩?!?p> 陳念進攻明確,秦九瀾的斷劍被挑飛,逼來直沖而來的槍,跳到了上空。
陳尋道暗暗使勁,“念兒,當心!”以陳尋道多次跟封瀾的交手,哪怕面前這個秦九瀾此刻落入下風,但斷不會如此打法,她并沒有使出全力。
秦九瀾凝聚山海,以尋子秘境運轉之理運行五臟六腑,將整個人都作為天地容器,容納百川山河,容納萬千象。
一道天光落下,陳念用槍攔截,只見蒼茫的雪原上,噴灑出一絲血跡。陳尋道握著馬韁的手突然停滯,背后的仙士們道:“你們看清了嗎?是誰的血?是誰勝了!”
“那叛徒不過才天虛鏡,怎么可能打得過念使者。”
蹄踏白雪,正當仙士討論熱烈時分,陳尋道沖了出去,這一沖仙士們才在雪原的光團中看清,那紅衣女子猶如當年蒼嶺紅衣獵妖師再現,一生不敗的傳說。
她的斷劍抵著陳念的脖頸,一腳踢飛了陳念的紅纓槍。
陳念半晌才意識到:“我輸了?!?p> 陳念不可置信,明明她才是那個占盡上風的人,為何就一剎那,秦九瀾就能翻身,以一道詭譎的法術將她擊敗。
“你使得什么方法?”
“額.....”
秦九瀾還在為成功打出那一擊有些激動,突然被陳念問到這個問題,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覺得此戰(zhàn)唯一的敗筆便是。
居然沒有提前給這種修行辦法取個響當當的名字。
落在陳念的眼中,自然是傲慢的挑釁,她身為北失一代的希望,居然被莫名其妙的打敗,簡直是奇恥大辱。
“你在羞辱我?”
秦九瀾搖了搖頭。
“陳念,你母親當年死于我手,非我本愿,你要來尋仇便來尋仇,我給你時間。”
“我乃北失最強仙士,我不會輸!”陳念的眼中充滿的憤恨和不甘,秦九瀾似乎看到了在陳念這個孩子的身上,陳尋道壓了多少希望。陳念的16年間,沒有一刻停歇,眼中只有一個仇人。
她以仇恨滋養(yǎng)長大,只要行差踏錯,面臨的就是陳尋道的責罵和禁閉,她有個假想敵,就是封瀾,那個西嶺紅衣。
她要變強,變得和封瀾一樣強,變成最強仙士,重正北失在無極宗的威望,重塑仙門最強。
“你打不倒我!”
陳念向著后面沖上來的陳尋道說:“父親,我不會辜負你的希望,今日我定要打敗她。”
秦九瀾儼然覺得自己像極了大反派,雖然當年寧芳容的真相遠沒有那么簡單,寧芳容被斷掉的石柱砸死這事,屬實是秦九瀾失手了。人的成見三言兩句很難消除,所謂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妖道必然是要做妖道的樣子,不然對不起這一個個喊打喊殺的模樣。
陳尋道很是欣慰,向后退了幾步也向后面的北失仙士大軍比了個停的手勢,如果但靠陳念就能將秦九瀾這個妖道斬于北境,那他在北失的聲望將大大增加,到時候以此讓聶宗盛掏出復活寧芳容的最后一味丹藥。
“且看念使者如何殺了這妖道!”
實在是痛快,秦九瀾遠見身后的山峰腰間積雪開始崩塌,白色洪流,一頃而下。
陳念的紅纓槍揮動造出了氣海旋渦,讓秦九瀾難以靠近,謝知淵的借的劍沒有半分靈力,也使不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招式來,只能硬抗。
難道要出無心劍了嗎?
無心劍在她背后的劍罩內開始抖動,也許是聽到了秦九瀾的召喚,無心蘇醒:“劍主,需要我嗎?”
“不行,你不能出來,此行我們是來和談北失同抗東關?!?p> 與北失的仇,她只能一個人上。
“秦九瀾,你忘了嗎?這劍名叫斷魂劍,劍已斷,但劍氣猶在,追魂千里,乘風萬里?!?p> 一念入虛空,秦九瀾的神色倏而豁然開朗。
“追魂千里,乘風萬里。”
濃密的睫毛微眨,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結成了霜,虛空之境漸漸形成,此乃千萬造物空間,任她遨游。
迎面而上,“這世道,人不殺我,我不殺人。我給過你機會報仇,你沒把握,陳念,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若這次你還是敗了,那你永遠都不會勝了。”
秦九瀾試圖講道理,若是今天,她天虛鏡戰(zhàn)勝陳念的仙虛境,那自此后,她便會突飛猛進,別說十年,給陳念二十年,兩百年,她也是追不上她的。
這就是天賦差距,秦九瀾既然能一年內精進如此,與行走百年感知人、物、世界的理解與脫不了干系,她的心早就超脫世俗,感知天地。
陳念一次次被打擊,一次次站起,她道心早已受創(chuàng),天縱英姿的她居然敗給了天虛鏡。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紅纓槍已經變得慢下來,一槍戳進了草甸之上,挑起了落雪打了她一臉。
陳尋道見狀,出手制止,一記掌風將秦九瀾打了出去。
秦九瀾一口血噴了出來,這算偷襲,謝知淵拖住了她,將她緩緩扶起。
“還撐得住嗎?”
“小場面?!鼻鼐艦憯[擺手,轉頭哼了一聲:“陳尋道,幾年過去了,你還是只會行小人行徑?!?p> “你不能傷她!”
“她不認輸,我就不算勝,我不勝,你們如何聽我講話,一上來便要我的命,我秦九瀾的命豈是那么容易就被你們拿去。”
陳尋道心神一陣搖晃,他剛剛那一掌風已經重創(chuàng)了她,若是此時乘勝追擊定能拿下她。
但秦九瀾卻說:“我不管你究竟知不知道聶宗盛的陰謀,妖獸已踏過太平山,不出一日,就會達到北境,你們北境的大陣難道十足十的把握能抵抗成群結隊的妖獸,到時候北失失守,這就是你陳尋道要的結果嗎?”
“你......你胡說什么?”陳尋道一向沉穩(wěn)的臉青了白,白了青。陳念支起了身子,“爹爹,她在說什么,聶使要做什么?”
“念兒你不要管,你退后。”陳尋道明顯慌了神,打發(fā)走陳念,指著秦九瀾說:“這些妖獸都是你引來的,你這妖道休要在這胡言亂語?!?p> “是嗎?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你倒是說的熟練。陳尋道,你要么打,要么讓,我今日一定要見到凌齊霄?!?p> “休想!凌領主豈是你相見就能見?!标悓さ琅伦约汉吐欁谑⒐唇Y的事被秦九瀾揭穿,到時候就不是他們私仇的事了。
秦九瀾面對北失千人陣,想要見凌齊霄真是難上加難,他們北失的仙眾們越來越多,實在是不給她這個機會。
秦九瀾胸口氣海猛地上翻,方才陳尋道的那一掌的確有點意思。她擦了擦嘴角的血。
“謝尊主,求你一次出手機會?!?p> “好?!?p> 秦九瀾明白謝知淵不能輕易出手,堂堂神邸欺負人界算怎么回事,但她是沒想到,謝知淵不是不能出手,他實在是有心而力不足。
他占據著顧景深的命格,顧景深本就沒幾日能活了,虧得秦九瀾之前的回魂丹才撐到現在,他現在神力不穩(wěn),如果泄露神力過多被神殿發(fā)現,必會召回。
南山五月
作者備注:這時候的謝知淵為什么不能動用神族之力,不能以神族身份威壓各仙門對抗東關陰謀,是因為謝知淵現在還在顧景深的命格內,天機處的命格不能改,一步步都在天機閣的算計內,所有人的劫數乃至蒼藍大陸的命運走向沉浮都寫在天機處的卷宗內,謝知淵下界,沾染了人性,跳脫出了這個法則,連同秦九瀾共同對抗天命,逆天改命,遭遇反噬,所以他不能出手,出手會被神殿發(fā)現。這個小解釋寫在這里,所以不是我故意把小謝大人寫弱了,而是他為了能多陪秦九瀾走下去,實在是不能老出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