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雪莉與花店
一縷晨曦透過窗簾縫隙，照進房間，給原本昏暗的房間帶來了絲光亮。
一塵不染的地板上散落著幾件衣服，衣服上還殘留著團團血跡，尤其是貼身襯衣前襟，仿佛曾在血水中浸泡，入目便是觸目驚心的紅。
而在衣服不遠處的書架角落，橫放著一把水果刀。
刀身被一層暗紅色的血漬包裹，那是干涸的血液。
如果不是空氣中還彌漫著消毒藥水的味道，這里怎么看，都像是一個兇案現(xiàn)場。
“呃……啊……”
萊恩痛苦的發(fā)出一聲悶哼，睜開了眼睛。
因為還不適應現(xiàn)在的光亮，眼睛還是半瞇著的。
對面墻上的掛鐘，指針正指向數(shù)字八的位置。
自己這一覺似乎睡的有點沉，
一睜眼就到上班的時間了。
萊恩搖了搖頭，活動了下脖子，
然后一把拉開被子，
雙手撐在床墊，輕輕用力一按，
起身，坐起，斜靠在床靠背上。
只見暴露在空氣中的上半身被一層又一層紗布包裹住，
紗布上還能見到有血跡滲露在最外層。
他輕輕的活動了下手腳。
還好。
沒有大礙。
萊恩低頭看了看自己現(xiàn)在的這副樣子，
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嘆了口氣。
自己昨天下手還真的是狠啊。
哪怕已經(jīng)過了一晚上，傷口還是有點疼。
不過，好在都避開了要害，都扎在肌肉的位置上，應該不影響自己上班。
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其實回想到昨晚的情景，萊恩也有點恍惚。
自己昨天情緒、反應之激烈，甚至有點超乎他自己的意料。
這段時間，神經(jīng)繃得真是太緊了啊，
恰好又因為查到小亨利的真實死因，神經(jīng)稍微放松了下，
于是后面一遇到刺激，
情緒就開始失控，
行為也開始變得偏激起來。
以后還是得多注點意，記得時刻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能再這么亂來了。
還好，這次出事的地點，離家不遠，
在下手時，自己也本能記得把握分寸，
否則說不好就真的把自己交待在那了。
嗯，
還是我自己動的手，
就算死了，
也沒處說理。
萊恩甚至都能腦補到這件事的后續(xù)。
第二天，羅恩老實人報會刊載一則新聞，
“第一分局年輕警官萊恩.科瓦萊寧晚上回家路上，因為看到櫥窗玻璃上的自己，受到驚嚇，遂自殘，不幸身亡。”
不知道的人看了新聞后，估計還會以為是萊恩.科瓦萊寧長得太丑，大半夜被自己丑死，于是自裁以謝天下，用自己的生命凈化這個被顏狗占領的世界。
于是一直努力低調(diào)卻因為實力而屢屢受挫的自己，終于在死后知名度達到頂峰。
身前視功名如糞土，
身后榮譽滿載于墓土。
在萊特公國，每天都有很多警察不幸逝世，死因各種各樣，但論死法之離奇，自己獨占鰲頭，“死法最憋屈警察獎”非自己莫屬。
只是希望，到時候葬禮上前來哀悼自己的姐姐、阿姨們，能為自己正名，比如……科恩局長家宴上永遠最靚的仔絕不會是被自己丑死的？
接著，她們就開始互相交流沒能和萊恩警官發(fā)生一段緣的遺憾，開始分享偷摸萊恩警官胸肌、腹肌后的體驗。
于是最終，自己在死后便又達成一項新的成就……
一天之內(nèi)生理性和社會性同時死亡。
還好自己下手有分寸，沒真把自己捅死。
對，
自己這次干的很好，
還有，
下次不要再干了。
胡思亂想間，
萊恩開始起床，換上衣服，去盥洗室洗漱。
他是在試圖用自嘲沖淡昨晚看到櫥窗玻璃異象后給自己帶來的陰影。
其實直到現(xiàn)在，萊恩也無法確認，自己昨晚看到的一切是否真的只是自己因神經(jīng)過度緊張而產(chǎn)生的幻覺。
但是，生活總要繼續(xù)。
既然現(xiàn)在沒有什么新的東西證明“他”的存在，
那就當一切只是自己幻覺就好了。
萊恩整理了下公文包，便披上外套，打開門，直接鉆進自己的藍色“海鳥”轎車。
在去警局之前，還得先去“雪莉的魅力之約”。
一家看名字很容易讓人誤會，進店后更容易讓人誤會的花店。
他沒有忘記今天要去花園路與里克街的路口拐角處放一束向日葵，作為向老亨利要求碰面的暗號。
“嗯，萊恩，你確定你今天是要買向日葵？”
“雪莉的魅力之約”美麗的老板娘，雪莉女士斟酌著語氣，小心確認道。
雪莉太太一頭火紅色大波浪，身材火辣，身著緊身蕾絲連衣短裙，腿上則是漁網(wǎng)襪。
在她旁邊則站著幾位同樣身材火辣，穿著更火辣的年輕女人。
如果不是因為彼此之間太熟悉了，很清楚雪莉太太的營生，
萊恩一度懷疑自己有天可能會在某次行動中，直接一腳踹開店內(nèi)長廊兩邊的小房間，
然后一聲“警察，查房！背起手來，蹲到墻角！”，
看著一群衣著不整，正忙著交流身體奧秘以及打撲克秘籍的男女抱頭鼠竄。
雖然在維特國，法律允許妓女存在，但前提是技師不能直接自己營業(yè)，必須得掛靠有特殊資質(zhì)的店鋪。
歷史已經(jīng)無數(shù)次證明了，凡是需要資質(zhì)的產(chǎn)業(yè)，往往就意味著這不會向大眾開放，只能是某些人的特許產(chǎn)業(yè)。
而這類街邊小店，顯然沒有足夠獲得這種特殊資質(zhì)的背景。
但這一行的錢來得實在是太快了，這些官方特許店的抽成又太高。
于是便時有見錢眼開又找不著門路的女人鋌而走險，在街邊弄個小鋪子，掛羊頭賣狗肉，門外招牌是理發(fā)洗頭，門內(nèi)生意真是洗頭的做一些見不得人的營生。
花店也是這類小店的常見掩護。
這種店鋪通常比偽裝成理發(fā)店的那類要貴。
當然，也有人會直接租個公寓，不開店鋪，來做這種生意，但也會遇到新的問題，沒有渠道，很難吸引到客人。
總之，這種行為統(tǒng)稱為非法賣淫。
為了維護社會良好秩序，凈化產(chǎn)業(yè)競爭環(huán)境，警察局就會經(jīng)常接到任務，去查處這類違法行為。
“嗯，就買這個?！?p> 萊恩看著眼神古怪的雪莉太太，有點不明所以，但還是硬著頭皮，坦然答道。
“萊恩警官，沒想到，您在那方面的……嗯，品味，很特別?！?p> 萊恩愣住了。
品味很特別？
什么意思？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
“親愛的，你聽我解釋，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樣。”
一個年輕男人捧著一束玫瑰，滿頭大汗，面對身邊臉上滿是不悅的女人大聲解釋。
女孩一把甩開男人伸過來的手，大聲道：
“你不要再說了，席爾瓦，我們已經(jīng)結束了！”
“可是……明明在前天，你還是說愛我的?！?p> “是的，我是說過。但我現(xiàn)在后悔了。我覺得自己真可笑，可笑就在前天，我還無比期待今天的約會?！?p> “這是瓦倫丁節(jié)，這時我們在一起之后的第一個瓦倫丁節(jié)。然后……你他媽做了什么？”
“你他媽出軌了！就在昨天！”
女孩一張俏臉滿是憤懣。
男人滿臉通紅。
旁邊圍觀的人指指點點。
而萊恩也馬上懂了，他終于明白了雪莉面色奇怪的原因。
對面墻上掛著一副日歷，
第一頁便是今天的日期。
十二月十四日。
瓦倫丁節(jié)，為了紀念一位歷史上的神父而設立的節(jié)日。
同時……
也是這個世界的情人節(jié)。
這一天會來花店買花的，通常是想給自己戀人一個驚喜。
有送玫瑰的，也有送百合的。
想到這里，萊恩低頭看了下正在打包的那碩大的幾乎有自己臉龐那么大的向日葵。
情人節(jié)送女孩向日葵……
確實……
品味挺特別的。
萊恩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完全忘了今天的日期，所以一時沒有想到這個。
“難怪上次我想給你介紹女朋友，你拒絕了我呢，原來是這個原因。”
雪莉女士笑了笑，臉上滿是挪揄。
雪莉女士和萊恩是老街坊了，之前萊恩曾幫過她一個小忙，兩人便熟了起來。
雪莉曾開玩笑要不要給萊恩介紹女朋友，當時萊恩因為被科恩太太介紹的“女孩”弄出了很嚴重的心理陰影，所以果斷拒絕了這個建議。
看樣子，雪莉將自己的拒絕理解為已經(jīng)有喜歡的女孩了？
“雪莉，你誤會了，我現(xiàn)在并沒有心儀的女士。這束花是……”
出于某種特殊原因，萊恩并不想讓人誤會自己的感情狀況，但一時想不到合適的理由搪塞下去。
這時，在萊恩的余光下，看見街對面有兩個路人經(jīng)過。
一個手拿一束向日葵，另一個手提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
萊恩現(xiàn)在在感知上遠超常人，即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他們的對話還是傳進了萊恩耳朵里。
“坎特表哥，我們這個點去醫(yī)院看望唐斯阿姨會不會太早了？”
“你知道的，像她這樣老人家通常睡醒的比較早。你不必擔心影響她的睡眠。早點去，也能表示我們的誠意?！?p> “她……會喜歡我么？”
“會的，你這么可愛?！?p> 于是，萊恩找到了合適的理由。
“是為了看望一位生病的長輩?！?p> 向日葵總是面向太陽，寓意光明，用來祝福人早日康復，合情合理。
萊恩想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送一位長輩么？”
“還是生病的？”
雪莉低聲念叨著，臉上奇怪之色更濃。
“那么，祝那位長輩身體健康！”
“還有……”
雪莉有點欲言又止，看著萊恩的目光也變得奇怪起來。
“萊恩警官，年輕人有事業(yè)心是件好事，但也不要太拼了?！?p> “注意健康啊。”
萊恩有點莫名其妙。
但還是接過雪莉遞過來的花束，道了聲謝。
結好賬后，萊恩準備離開。
走到大門前，剛準備拉開門。
便聽吱呀一聲，
大門從外面打開，
一個人影就直接從外面沖了進來，兩人就這么撞在了一起。
萊恩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站穩(wěn)。
那個冒失漢則直接被撞倒在地。
萊恩剛準備拉那個男人起來，便又見一個人影走了過來。
那人邊走還邊大聲笑道，
“哈哈，森西，看你心急的！”
“我打賭你待會碰到那些小野貓，不到一分鐘就得交貨！”
然后……
男人就看到了一身警服的萊恩……
男人愣住了，
嘴巴靜止在張口說話的一刻，
整個人仿佛都定格在那一瞬間。
這兩人是一起的。
他們是來……玩耍的。
這家店的招牌，還有偶爾走到店門口呼吸新鮮空氣的雪莉女士及其店員，讓他們產(chǎn)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警官，我……”
男人聲音有點結結巴巴的。
顯然，他誤會萊恩是來執(zhí)行任務的。
他擔心萊恩直接對他現(xiàn)場執(zhí)法。
在維特國，對于那些非法經(jīng)營的特殊場所，
警察不僅會處罰技師，
也會處罰前來消費的客人。
畢竟……
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雪莉應該是已經(jīng)見慣了這陣仗，對這樣的“誤會”早已司空見慣。
現(xiàn)在她一臉看戲的表情，望著萊恩和“客人”的方向。
她很好奇，警察和“客人”的碰撞會擦出什么新的火花。
“這里是花店。”
萊恩好心提醒道。
男人這才注意到周圍環(huán)境，一片花團錦簇。
男人的臉色有點尷尬。
他應該已經(jīng)搞清楚了情況。
把一家真的花店當做那種場所，還碰到了警察，有夠尷尬的。
社死的感覺應該很不好受吧。
萊恩默默想著，然后回頭對雪莉揮了揮手，算作道別。
雪莉的表情似乎有點失望，預想中的好戲并沒有發(fā)生，她有點意興闌珊，于是便也敷衍的揮了揮手。
“歡迎客人下次繼續(xù)光臨?！?p> 嗓音甜膩，
是特意捏著嗓子發(fā)出來的夾子音。
萊恩會心一笑。
對于雪莉的俏皮舉動，他早已見怪不怪。
萊恩打開門，準備拿著花上車。
這時，從身后傳來一聲細如蚊吶的聲音，如果不是萊恩有著超人一等的感知，肯定是聽不到的。
“都是來玩的，裝什么裝，好像誰不知道這里是‘花店’似的?！?p> “是警察又怎么了，不還是一邊查崗，一邊偷偷貪便宜過來玩！真是虛偽！”
萊恩聽完一個踉蹌，臉色發(fā)黑。
而街道對面那對拿著禮物的路人，也加速了他們的表演。
兩個人慢慢靠近，
接吻。
嗯，
準確來說是……
兩個男人……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街上接吻了……
萊恩楞在當場。
而他們的對話也適時傳到萊恩耳中。
“親愛的，你說唐斯阿姨會同意我們在一起么？她會祝福我們么？”
“媽媽會同意的。她很愛我，愛的……就像我愛你一樣多。她一定也會喜歡你的?！?p> “嗯……希望如此。謝謝你送的向日葵，我很喜歡。”
“那你還記得向日葵的花語么？”
“嗯……記得……”
聲音細如蚊吶。
“嗯，那你告訴我……是什么？”
“……是……兩個男人永不斷聯(lián)的愛……”
“寶貝，我愛你?！?p> “寶貝，我也愛你?！?p> 萊恩如遭雷擊。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雪莉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也終于明白她剛才那些話的言外之意，尤其是最后那句祝福。
“難怪上次我想給你介紹女朋友，你拒絕了我呢，原來是這個原因?！?p> 【難怪你拒絕我介紹的女孩，原來萊恩你喜歡男的啊！】
“送一位長輩么？”
【和一位長輩？和一位男性長輩？！還是那種關系？！(ΩДΩ)萊恩，我看錯你了，你竟然接受了潛規(guī)則？??！】
嗯……
社死的感覺，確實挺難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