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你怎么知道?”
沈竹侯道:“一個人活著,不為了自己,只能為朋友?!?p> 七千老人道:“你認識他嗎?”
沈竹侯道:“我不認識,但我知道你活著毫無目的。”
他就是要讓七千老人聽清楚。
好色很多時候會要了一個人的命。
七千老人道:“我活著有我的目的?!?p> 沈竹侯道:“哦?”
七千老人道:“我至少還有一件事可以做?!?p> 沈竹侯道:“什么事?”
七千老人大笑道:“我還能笑!”
沈竹侯能笑嗎?
他很難笑出來了。
七千老人又道:“你現(xiàn)在有一個朋友嗎?”
沈竹侯道:“我有?!?p> 七千老人道:“誰?”
沈竹侯道:“只要不是仇人,就都可以是朋友。”
劍光一閃。
可七千老人的人已經(jīng)跳開,站在一塊巨巖之上,笑嘻嘻地望著沈竹侯。
他又望了望月何年,笑容比之前更加猥瑣。
四殺手也走遠了,他們站到了七千老人上面的一塊巖石。
有一種人,只去傷人,不去殺人。
傷人的同時也在傷心,讓對手根本沒有再戰(zhàn)斗的欲望。
聽說這種人恐怖的時候是在床上,而不是拳上。
華陽客棧。
衡陽是衡山下的縣,華陽也許就是華山下的。
一個女人就泡在浴池中,肩上搭著一塊白巾。
這里花香很濃,人的香味也很濃。
人和水一樣,遇到堅硬的事物,就會選擇繞開。
月何年也一樣。
她并沒有在池中洗澡,而是怔住了。
“沈竹侯為什么會來?”
“他什么時候來的?”
她的腦海里只剩下這幾個問題。
女人常常惦記著男人,很多時候也不止一個男人。
但月何年現(xiàn)在只想著沈竹侯一人。
想著這個穿青衣的人。
兩年前那個瀟灑的青年,現(xiàn)在卻很失意,甚至氣質(zhì)都改變了。
一個人的氣質(zhì)很重要,這是判斷一個人精氣神的關(guān)鍵。
沈竹侯有精氣神,氣質(zhì)卻沒怎么變。
一如既往地失意。
他走進來的時候,周圍的水汽都暗了許多。
門輕輕掩上,沈竹侯站在浴池旁。
月何年先開口,問道:“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聛???p> 沈竹侯搖了搖頭,低頭。
月何年又道:“沈哥,你看著我?!?p> 沈竹侯長嘆一聲,仍然沒有抬頭。
月何年淡淡地道:“你不愿意見我嗎?”
沈竹侯終于開口,道:“我愿意見你?!?p> 月何年道:“既然愿意見我,為什么不抬頭?”
沈竹侯苦笑道:“我害怕你看見我,會大吃一驚的。”
月何年道:“只是因為這個嗎?”
沈竹侯道:“你難不成已經(jīng)看過了?”
月何年微笑道:“我還沒看過,方才天色太晚,屋里也沒有點燈?!?p> 沈竹侯道:“那就不要點燈了。”
月何年問道:“我連你的臉都不能看嗎?”
沈竹侯嘆道:“我到白花水閣的時候,就已經(jīng)變了?!?p> 月何年道:“你去了白花水閣?”
沈竹侯點頭道:“不僅去了,還見到一個人?!?p> 月何年嗔怒道:“你什么時候比女人還像女人了?”
沈竹侯道:“我不知道。”
月何年道:“你們男人說的話,我每句都聽不懂?!?p> 沈竹侯道:“兩個人說話,就應該只有兩個人能聽懂。”
月何年道:“那你現(xiàn)在和誰說話?”
沈竹侯道:“和你?!?p> 月何年道:“為什么我聽不懂?”
沈竹侯道:“你可以聽懂的?!?p> 月何年輕輕地道:“你還是不想和我說話?!?p> 沈竹侯道:“我想。”
月何年道:“那就抬頭。”
沈竹侯抬頭了,他的眼眶有些暗,幾日之間很少吃過東西,憔悴了些。
沈竹侯道:“你現(xiàn)在看到了嗎?”
月何年笑道:“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p> 沈竹侯微笑道:“你想讓我好好看你?!?p> 月何年道:“我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面了?!?p> 沈竹侯道:“我卻很多次聽見過你?!?p> 月何年嫣然道:“我也是?!?p> 沈竹侯沉下臉,道:“可我每次聽見你的名字,都是和我有關(guān)?!?p> 月何年道:“我聽見你,就只有你?!?p> 沈竹侯道:“我知道。”
月何年道:“可我不知道你?!?p> 沈竹侯道:“關(guān)浪人告訴我,你現(xiàn)在和呂松行在一起。”
月何年道:“兩年來我只在華山待著,你信他還是信我?”
沈竹侯道:“我當然信你?!?p> 他又道:“這樣看來,我殺他是對的?!?p> 月何年驚呼道:“你殺了他?”
一時間,她身上竟有些發(fā)涼,窗外吹過一陣微風,并不冷。
月何年不喜歡殺人。
沈竹侯道:“正是。”
月何年道:“就因為他騙了你?”
沈竹侯道:“嗯。”
月何年嘆道:“你還知道了什么?”
沈竹侯道:“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問道:“你呢?”
月何年道:“我也不知道。”
沈竹侯道:“你還沒有告訴我,那天在華山腳下,到底怎么樣?!?p> 月何年道:“我想...會是呂松行做的?!?p> 沈竹侯道:“可是我聽聲音,就知道一定是你?!?p> 月何年道:“呂松行不會易容,但能易聲?!?p> 沈竹侯道:“易聲?”
月何年道:“聲音不過是嗓子發(fā)出來的,他的嗓子和別人很不同。”
沈竹侯道:“如此說來,就是他做的?”
月何年道:“我只能待在鳳凰山上,哪里會清楚?!?p> 沈竹侯道:“你知道我要上山嗎?”
月何年道:“不知道?!彼f話很慢。
沈竹侯道:“難道他提前知道了?”
月何年忽沉下臉,道:“你現(xiàn)在見我,就是為了問這些?”
沈竹侯微笑道:“當然不是?!?p> 他道:“你知道,為什么一定要到客棧來嗎?”
月何年道:“不知道?!?p> 沈竹侯道:“因為呂松行和西門過會來,這是你之前說過的?!?p> 月何年道:“他們要來,你就要走?”
沈竹侯道:“我現(xiàn)在沒有把握對付他們。”
月何年道:“你和他們交過手?”
沈竹侯嘆道:“我和西門過交過手,只憑他一人就能殺了我?!?p> 月何年道:“的確如此,他的劍法快到看不見影子。”
沈竹侯驚道:“沒有影子?”
月何年道:“他說是形影劍法,但還少一樣東西。”
沈竹侯道:“他說了是什么?”
月何年道:“沒有?!?p> 沈竹侯道:“他什么時候告訴你的?”
月何年道:“每天深夜,都會到鳳凰山上,拿活人練劍。”
沈竹侯道:“用你練劍?”
月何年點頭,道:“即便我怎么躲閃,他們的劍只是從我身邊劃過,圍著我的影子?!?p> 沈竹侯道:“他們的劍法,要比我厲害不少?!?p> 月何年忽道:“你還記得,我為什么上華山嗎?”
沈竹侯道:“是因為我隨時都有死的危險,你不愿意我死而已?!?p> 月何年道:“你現(xiàn)在的武功,還不能讓你活著嗎?”
沈竹侯道:“不能。除非—”
月何年道:“除非什么?”
沈竹侯道:“除非你已經(jīng)學會了形影劍法?!?p> 月何年道:“我的確把所有招式記下來了,可我很少用劍?!?p> 她又道:“沈哥,你現(xiàn)在就能教我用劍?!?p> 沈竹侯臉色好轉(zhuǎn),笑道:“你竟然真的會形影劍法!”
月何年道:“沈哥,難道你也會?”
沈竹侯道:“這路劍法,只有兩個人一起用才有效果?!?p> 月何年點頭道:“怪不得他們是兩個人?!?p> 沈竹侯道:“可不僅僅是要兩個人?!?p> 月何年道:“還要什么?”
沈竹侯道:“情,他們之前沒有情?!?p> 月何年道:“我們之間呢?”
沈竹侯微笑道:“自然有情?!?p> 他話音一落,就已然抱住了月何年。
月何年還在浴池中,尚未換上衣裳。
沈竹侯也只是輕輕抱住。
兩個人都沒有動,卻都在看著對方,心臟在動。
心臟一直在動,不過比平常要快得多。
月何年微笑,臉色顯出酒窩,道:“沈哥,你的心在跳?!?p> 沈竹侯道:“我的心一直都在跳,除非我死了?!?p> 月何年輕輕地道:“我今天見到你了,就決不會讓你走?!?p> 沈竹侯道:“我知道?!?p> 月何年道:“那你還會離開嗎?”
沈竹侯道:“如果離開,一定帶上你?!?p> 月何年道:“沈哥,你轉(zhuǎn)過去?!?p> 沈竹侯照做。
他松開手,背過身,直到月何年換好衣裳。
還是一身素袍,里面一件秋香衣,她很喜歡月亮和中秋的顏色。
沈竹侯能在她眼睛里看見月亮。
他現(xiàn)在也很有精神了。
要治心病,就要讓心中住著的人來治。
月何年道:“好了,你轉(zhuǎn)過來吧?!?p> 沈竹侯轉(zhuǎn)身,忽覺得身子一麻,險些倒在月何年的身上。
他問道:“這是你練的嗎...”毫無防備,被擊中之時,自然會毫無力氣。
月何年笑道:“不錯。”
沈竹侯道:“很快的指,就是缺少氣?!?p> 月何年道:“我只跟著師父學,兩年之內(nèi),很少長進?!?p> 沈竹侯道:“可你已經(jīng)會了形影劍法,便足夠了。”
月何年道:“我還不會用劍?!?p> 沈竹侯道:“你只要學著那兩個人就是?!?p> 月何年點頭。
他握著她的手,好像什么也說不出來,或者是有太多要說。
但無論怎樣,他都沒說出來,而是抓住了劍柄,在屋里舞著一柄細劍。
外面很冷,但屋子里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