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之外,血流如注。
宮墻之上,國舅憨笑。
見李涇一個勁盯著自己看,趙隸心底有些發(fā)毛。
“咳咳,陛下?”
回過神來,李涇收拾好心情看向城下蟻附的叛軍,“柔兒有個好弟弟,朕有個好國舅?!?p> 什么意思?
不等趙隸想明白,便被沖天血腥味與廝殺聲,吸引了注意。
戰(zhàn)爭,暴力的究極詮釋。
每時每刻都有人喪命,無時無刻都在有鮮血流出。
青石磚上,血污遍地,紅墻根下,尸首堆積。
“若守不住,國舅跟這幾位壯士去尋柔兒,曹安良會帶你們出宮。日后不要再顯于人前,走的越遠(yuǎn)越好?!?p> 聽到這話,趙隸愕然看向李涇,“那陛下……”
緩緩抽出腰間利箭,李涇保持著一位皇帝最后的驕傲怒喝道:“豈有天子茍且偷生之理?殺賊!”
說罷竟是加入墻垛前的亂戰(zhàn)之中,持劍殺人竟是出乎意料的利落。
“師父能堅持一刻,我或許可撐上半刻?!?p> 恍惚間,他忽然聽見景陌雪在喃喃自語。
扭頭看去,只見其手攥大槍,一只腳踩在墻垛上像是要跳下去。
“消停會吧。”
連忙上前樓主她的腰身,“這都什么時候了,媳婦你就不能安生點?”
被攔下的景陌雪扭頭看了眼遠(yuǎn)處廝殺的李涇,皺眉道:“不是你說的,讓我們在皇帝面前表現(xiàn)一下嗎?我下去沖殺一番,豈不正好?”
“別鬧。”
還是旁側(cè)環(huán)臂冷眸的牛雄開口,“大梁山不興這個,你要是敢逞威風(fēng)跳下去,我就打斷你的腿?!?p> 遇見事的牛雄,簡直與平常判若兩人。
這話一出,就連景陌雪都只得抿著嘴,不敢反駁。
“敵軍少說也該有萬把人,甚至只多不少。他們也是蠢蛋,偌大宮城僅靠羽林衛(wèi)怎能守?。看藭r不分兵尋薄弱之地,死磕于此簡直愚蠢。”
牛雄盯著遠(yuǎn)處叛軍陣型,“不過即使這樣,若是再無援軍抵達(dá),一個時辰內(nèi)此處必破。敵軍雖無大型攻城器械,可如此多的木梯登索卻顯然是早準(zhǔn)備好的。趙隸,你家皇帝怕是要完了,咱自己想法子溜吧?!?p> 趙隸捏著拳頭看了眼李涇,沒有開口。
他對李涇有個屁的忠心。
還不是因為李涇是他姐夫?
要不是他姐,早在得到消息的時候,就帶著人跑出長安了。
“再等等……他剛剛說了,要是是真守不住,許咱們跑。”
聞此,牛雄瞇了瞇眼,上前一腳將攀附上來的叛軍踹下去,不再多言。
……
“王爺,宮中尚有其他內(nèi)應(yīng),此門不得破,何不分兵去他處?”
那中年書生模樣的人皺眉道:“如此廝殺鏖戰(zhàn),平白損了弟兄們的性命,說不得再耗下去,反倒有變?!?p> 齊王摩挲著手指,望向遠(yuǎn)處宮墻上廝殺的年輕身影。
“此時分兵,大忌也。”
“怎么會?”
見他不解,齊王幽幽望向四周黑暗街道,“楊從開了金光門,率其部下替本王分鎮(zhèn)長安,封鎖街道??砂凑諘r辰來說,再怎么也該派人來稟報一聲吧?可你曾見過一個人來?”
“楊從出事了?”
書生大驚。
低垂眼瞼,齊王冷笑道:“長安城里的老狐貍,多的是。別看本王現(xiàn)在鬧的歡,可一旦走錯一步,那便是萬劫不復(fù)之地。
合兵一處,既可保存自身,威壓長安各地,亦可緩緩破門,如此才能有一線生機(jī)。
若行分兵之法,你信不信這長安城里會冒出來更多的人?”
說著,他捏著韁繩的關(guān)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就看是本王先撐不住,還是那小皇帝撐不住了?!?p> “屬下明白。屬下親自去督陣!”
……
“難道我等就這么看著?”
“陛下已然親自上陣了!”
“保駕護(hù)主,看甚戰(zhàn)機(jī)不戰(zhàn)機(jī)?本官知曉得鄭大人此刻所為,不當(dāng)為臣子!”
聽著身后厲喝指責(zé),鄭瑾年有看向遠(yuǎn)處仍未有破綻露出的叛軍陣地。
‘唉,竟穩(wěn)如斯……’
“金吾衛(wèi),迂回北面,半個時辰后攻其叛軍左翼?!?p> “鷹羽衛(wèi),待金吾衛(wèi)發(fā)起進(jìn)攻后,等上一刻再從南面進(jìn)攻其右翼?!?p> “其他人,待二衛(wèi)一動,立刻四散叛軍后方,借助街檐墻巷,擾亂其后?!?p> 猛然轉(zhuǎn)頭,鄭瑾年怒聲道:“不惜一切代價,拖住叛軍進(jìn)攻步伐。若有良機(jī),可擒反王。此為第一要務(wù)!”
“喏!”
“喏!”
“喏!”
兵馬當(dāng)即后撤,溶于夜色之中。
……
背靠墻垛,李涇身上已然被濺上許多血水。
皇帝上陣殺敵,自然不能讓受傷。
因此潘重旦從勸不動他開始,就始終一步不離的跟在他旁邊。
擋下三箭兩刀,所幸且未中要害。
說實話,還不如讓他老實待在后面。
可這樣做也不是全無好處。
比如陷入苦戰(zhàn)的羽林衛(wèi)將士們,到是開始盡心竭力了。
皇帝身先士卒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呼呼……”
喘息一陣,李涇招手示意趙隸過來。
“陛下?”
“帶你麾下的人,去尋柔兒吧?!?p> 李涇眼神灰敗,自嘲道:“朕守不住這宮門,護(hù)不住這江山了?!?p> “要不,陛下一起走?”
趙隸蹲下身子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您還在,就算讓這王八齊王進(jìn)了宮又能如何?屆時您聯(lián)絡(luò)勤王大軍,登高一呼后撥亂反正豈不易如反掌?”
“勤王大軍?說的輕巧?!?p> 李涇搖搖頭,苦澀看向戰(zhàn)火彌漫的宮墻,“齊王入主宮城,次日便有無數(shù)藏著掖著的朝臣出面,請他奉所謂遺詔登基。屆時朕就算沒死,也會被其打為賊逆。
等到勤王大軍來長安后,一個是東躲西藏的朕,一個安居大位無數(shù)簇?fù)淼凝R王。他們聽誰的?他們會幫誰?
到時候,還不是幫著齊王抓朕更簡單?”
說著,他一把抓起趙隸的手,“此時你走,朕在這還能穩(wěn)住羽林衛(wèi)將士的心,為你多撐一會。否則朕一退,羽林衛(wèi)勢必再無士氣,叛軍入城更是只在轉(zhuǎn)瞬之間?!?p> 看著李涇的眼神,趙隸張張嘴,竟是默默搖了搖頭,“以前你揍我時,我還覺得你挺不是個東西的。但現(xiàn)在看來,你這人其實也還不錯?!?p> 說著站起身,沖牛雄馬戈彎身拱手,“請再守一會吧?!?p> 他此時不大想走。
為什么?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