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爺
楚陽城
此城地處三江匯流處,來往客商絡繹不絕,氣派繁華之處多之又多。
然有盛則有衰,正東邊城腳下便有一家破爛的酒茶攤,平日里多是苦力走卒之流,三五成桌,喝酒行令。
茶攤有間草屋,此時月上梢頭客人稀少,店伙計打著哈欠,懶懶散散擦拭幾張空桌。
靠里的僅有的一張桌上,擺著一壇燒酒,兩碟小菜。
桌前坐著那人,身著灰黑色束身緊衣,青色綁腕,腰胯兩柄劍鞘,頭戴斗笠,左右兩縷黑絲垂落,胡須從鬢角連至頦下。
七爺將碗倒?jié)M,抿了一口酒,探手推開草窗,月光如鱗般灑落到桌上。
“嗆”,手拍劍鞘簧片,將腰間一柄長劍抽出
他手腕翻轉將劍橫在窗前,二指并起,細細撫摸。
只見那劍在鱗光下斑駁映月,如冰似水,如夢似幻,正是張孟二人尋覓的川水劍。
一時間,七爺眸若秋水,指循劍紋,心隨意動,仿佛漸漸和此劍融為一體。
“啪,啪,啪”
“果然是英雄贈寶劍,美人配紅妝?!泵蠠熜行σ饕髋闹謴拈T口踱進。
“不過,這不問自取,便是為偷了”。
張川水從柜上奪了盞油燈提著,伸著脖子在后面叫道。
七爺沉默不語,長劍歸匣,對二人視若罔聞,自顧自飲起酒來。
孟煙行伸出扇子,擋住他抬到嘴邊的碗。
“在下蕩劍派弟子孟煙行,白日里在城角廟前不慎遺失了一把劍,此劍對我意義重大,如今此物恰在義士手中,萬望歸還,我愿以此為酬?!?p> 說著從腰間摘下一串佛型木雕放在七爺面前。
“此物乃我下南疆所尋,有遏制脾性,消除殺氣的功效,實乃一件奇物?!?p> 七爺放下酒碗,低頭盯著眼前的木佛看了半天,從嘴里蹦出幾個字:“無主之物,如何歸還?!?p> “不還便扒了你這賊偷的狗皮”
張川水提著燈,搶步從孟煙行身后竄出罵道。
孟煙行攔擋不及,心知干戈難免,急急向張川水開口道
“回我身后?!?p> 就在說出這句話的剎那,孟煙行寒毛陡然豎起,就感覺一股凌冽的劍意直沖面門。
七爺身隨意動,手拍簧片,嗆啷拔出川水劍
揮手間,劍如冷月,迎面向孟煙行劈來。
再看孟煙行,撤步轉身撩衣服拽出折扇
“呯”
劍刃正劈在扇骨上。
“好俊的劍法”
孟煙行贊道,哪知話音未落,七爺劍風又至
孟煙行連忙后退招架,二人轉眼間斗在一處。
只見這柄川水劍在他手中上下翻飛,似入云之龍,若破空之電
時而攻上,倏爾攻下,處處搶攻,氣勢如餓虎撲羊,步步緊逼。
張川水眼瞅著大師兄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勢,急道
“孟老哥,何不施展你平日里法術神通,收了這瘋子!”
孟煙行那里能答上話來,只顧應付眼前煞神
小小草屋眨眼間便被二人拆了個七零八落,店小二哭爹喊娘,不知跑哪去了。
張川水雖身出市井乞丐,受盡世間閑涼,但他念恩知報,未曾失了一副肝膽熱腸
在此危急之刻,張川水咬牙道:“罷了!這條命今日便還與你”。
他快步跑上前去,伸開雙臂撲向七爺。
七爺何等人物,忽覺腦后一陣急風,他冷不丁向左側一跳
張川水一撲做空,直直趴在地面。
七爺?shù)固岽ㄋ畡?,對準他后脊梁正要下?p> 忽見對面一道火光撲入身子,瞬間身子沉重無比,腦殼昏沉,站立不穩(wěn)
恍惚間看見孟煙行指夾黃紙,念念有詞。
同時,頭頂上一塊黃澄澄的金印正不斷旋轉變大,向自己砸來。
七爺劍眉倒豎,牙咬舌尖,扭腰提跨,向后猛跳,勉強躲過這一擊。
哪知一擊未落二擊又至,孟煙行的扇子剎那間到了胸口。
他半身發(fā)麻,再想躲已不可能,無奈丹田叫氣運至胸口,準備硬挨此擊。
誰知那扇子到了七爺胸前陡然停住,未曾傷他一絲一毫。
孟煙行將手一招,扇子歸手,開扇笑道:“承讓,承讓?!?p> 七爺提劍而立,一時沉默不語。
良久,澀道:“仙術無雙,關七佩服。”
“哦?原是漠北關七,久聞關兄俠義之名,今日幸得手下討教,方知這世間真有如此德藝雙馨之完人”。
方才若不是我這位張兄弟拼死拖延,孟某這顆人頭怕是已然挪位?!?p> 孟煙行愕然,收扇拱手。
“既有如此仙法,何不早些施出,也免得戲耍關某。”
七爺兩縷黑絲在斗笠下飄動。
“符咒之術要求念詞掐訣,祭出符紙,關兄步步搶攻,孟某性命只在須臾,那里能有片刻功夫施術?!?p> 孟煙行苦笑道。
他頓了頓,指著七爺肋下一塊被燒焦的衣布。
“何況,符咒之術只能傷害身具靈脈修道之人。若是想殺傷身無靈脈之人,只能以符為引,暫時強加靈脈于對方,再用符術。
但符引飛行甚慢,憑關兄的身手,萬萬不能擊中,剛剛關兄被張兄弟拖延,一時不察,方才中了此術。”
張川水趴在地上看二人袖手言談,大有和解之意
他忙向孟煙行叫道:
“孟大哥,方才這瘋子差點要了我的命,你萬萬不能放了他,把他生剮活剝,替我出此惡氣。
孟煙行搖頭,撫扇道:
“川水,方才你我是關兄之敵,動起手來難免有所損傷,如今干戈已化,怎能再起爭端。
何況關兄在漠北懲惡除奸,劫富濟貧,與我等修道之人乃肝膽之友,今日此事,就此作罷?!?p> “再論這些繁文酸詞,徒失了身份。你既勝我,此物歸你”
七爺擲劍于地,轉身便走。
張川水翹著腳洋洋罵道:“什么漠北關七,我看不如改做狗七貓七?!?p> 關七充耳不聞,徑直去了。
孟煙行一拉張川水袖子,瞪眼道:
“他們兄弟既幾人在北方一帶素有俠名,特別是這位老小,懲強扶弱,嫉惡如仇,只是性情古怪些罷了,你莫要繼續(xù)生口舌事?!?p> “我看他是見財起意,強取豪奪”
張川水拍打著身上的泥土罵道。
“可惜可惜,這衣服原能值十兩銀子,如今這幅樣子只能賣個三五兩?!?p> 孟煙行雙眼一瞪,抬扇敲他。
“如今你已是道門弟子,怎能滿腦子賣劍當衣,此間事了,跟我速速回門復命?!?p> 二人一路嬉鬧拌嘴,跨馬直奔蕩劍山。
一路上張川水嘴里問個不停,孟煙行也耐心一一回答,讓這個師弟心里對整個修仙概念有了些了解。
目前天下修仙人士分正邪兩道。
正道以華天宗、蕩劍派、玄明教、靈覺寺為首共上百余門,修行乾坤道法、甲木符咒。
邪道以昆侖域、陰九門、獨月谷、拜蛇崖為尊共幾十派,修行巫術蠻法,怪力邪盅。
二者間為了各自利益相互廝殺爭奪,各自在朝廷和江湖中攀附人脈,同時廣收天下弟子,以圖有朝一日將對方一網(wǎng)打盡。
至于究竟誰對誰錯,孟煙行倒是很開明,說出了“各為其利,各為其主”的斷言。
“不錯,法門有正邪之分,人心卻不是非黑即白,哪里都有好壞人啊....”張川水大笑道。
“回山后勿要提起此事,以免傳入有心人之耳?!?p> “放心,我這人你還沒數(shù)嗎?就倆字,仗義!保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p> 聽張川水說完這話,孟煙行心里苦笑,更認定了他會大嘴巴的事實。
“那剛才那個小偷阿七是屬于邪道的吧?看他囂張嘴臉,小爺心里就不舒服?!?p> “不,江湖上如關七爺這種的統(tǒng)稱為武修,他們不修道法邪門,只對肉體進行苦練。其中的佼佼者出手狠辣敏捷,一旦讓他們近身,那可是十分麻煩的對手,”
二人正說話間,從蕩劍派方向沖起幾道煙塵,馬蹄聲聲如奔雷,幾個黑點逐漸放大,轉眼就快到了眼前。
孟煙行低聲:“兩位師叔之一,和咱不對付,一會你切勿說話,我來應對即可?!?p> 此時,幾匹通體黝黑的駿馬打著響鼻站在二人馬前,馬頭上都貼著御風符咒。
為首一個穿著道袍的蒼老胖子瞥著二人開口怒斥:
“煙行,你好大的膽子!你們師徒膽敢背著派里同門私自調(diào)查川水劍,若不是我收到信息及時趕來,恐怕找到川水劍的頭功就獨歸他玄靜了。”
“玄安師叔,無論誰取回此劍,它的歸宿都是鎮(zhèn)壓于氣眼龍脈,誰來上交有何區(qū)別。師叔莫不是是在意掌門許諾的還童丹?。”
聽聞孟煙行提及還童丹,玄安眉頭皺起。
“為尋找這川水劍,我和玄幽都付出莫大心血,那還童丹必須三人均分,否則今日之事我決不罷休?!?p> 玄安說罷使了個眼色,身后弟子催馬將二人包圍起來。
“走,跟我回門找掌門評理?!?p> 孟煙行沒想到對方會如此直白的索要還童丹,那還童丹固然為仙家至寶能夠延緩衰老增加壽元
可如此下作的行徑發(fā)生在眼前,還是令他臉色難看。
吃癟的可不止他一人,身后的張川水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隨即張嘴便要罵
孟煙行眼疾手快,手中掐了個封口決,將符紙迅速按在張川水嘴上。
“煩請師叔開路?!泵蠠熜泄笆?,歪頭狠狠瞪了一眼張川水。
“走?!?p> 玄安意味深長的看了張川水一眼。
他一騎當先,黑馬被符咒加持后如同飛起,眾人緊隨其后朝蕩劍派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