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不知從何時起，賀萹珹喜歡上了看書。
有一天，賀萹珹從奶奶張萱珍那拿到一本寒水月夜的小說，剛好這個周末上官一家去安河鎮(zhèn)隔壁的啟樂鎮(zhèn)上玩，就留有了一個人的世界給賀萹珹。
一開始，賀萹珹只是覺得一本厚厚的書摸著怪舒服的，所以就拿起來翻了翻，沒想到這一翻就入了迷。他竟從來沒想過在張萱珍手中看似無趣的書中，竟還有這樣奇妙的世界。
雖然還是有一些賀萹珹看不懂的同匯或句子，但他還是看了下來，而且一看就是星期五的一個晚上。當(dāng)張萱珍來到書房時，直接被驚呆了。
“你不看電視竟然會跑來看書?”張萱珍一個晚上沒有看到賀萹珹的蹤跡，可是實再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書房看書，這實再太反常了，直接震驚張萱珍一整天。
“嗯?！辟R萹珹正在看結(jié)尾(一本三百多頁的書就這么要被看完了)，所以隨便應(yīng)了張萱珍一句。
“好好好，你看書，奶奶給你去洗點葡萄吃?！睆堓嬲浒筒坏觅R萹珹喜歡上看書，不只是因為可以增加賀萹珹的知識量，更重要的是孫子可以和自己擁有相同的愛好。
那個周末，賀萹珹看完了三本書。在書中不僅有著另一個世界，而且看書時仿佛還可以讓時間流逝地很快，可以度過許多無聊的時間。
賀萹珹開始注意到華口村的書店，以前似乎都沒注意過，但自從喜歡上看書后，那個店是那樣的顯眼。店門的上掛著一塊塑料板，上面寫著不是很美觀的四個字——“安心書店”，簡直補實無華到了極點。書店內(nèi)部是水泥房的結(jié)構(gòu)，但門口卻是用老式的木屋形式作為裝飾，看來老板也不是一點情調(diào)都沒有。
走進是木制的書柜，上面擺滿了大大小小的書，離門口最近的書架上擺著的都是老舍的作品，書店的老板賀偉國似乎很喜歡看老舍的書(不過2012年以后門口的書架上就全都是莫言的書了)。
書店不大(應(yīng)該說很小，只有一百五十平米的樣子)但卻有各種分區(qū)，所謂林雀雖小，五臟具全，書店里有國內(nèi)文學(xué)和外國文學(xué)，還有許多雜志。
賀萹珹喜歡這種被書包裹住的感覺，在書店里待著，聞著木頭和書紙的氣味，十分地舒暢。他偶爾還能用零花錢買幾本自己想看的，拿著新買的書走在小路上，感覺整片天空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
賀萹珹每個星期都會來書店一兩次，通常是星期三，因為星期三上官子希要去鎮(zhèn)上的培訓(xùn)班學(xué)書法，就是在那種長桌上，每個小孩的面前都擺著一張宣紙，但他們喜歡拿著毛筆亂涂亂畫——這場景是上官子晞告訴他的，甚至讓他笑了好一會兒。另外有時會在星期六的早上去，去看看有沒有新出的《查理九世》，不得不說，這種微恐怖的故事書對賀萹珹真的很有吸引力，賀萹珹覺得發(fā)現(xiàn)這個系列的故事書簡直就是上天的恩賜。
看書，看書，看書就像毒品一樣會上癮。不止是上癮，賀萹珹在心底已經(jīng)隱約把看書當(dāng)成了他的任務(wù)，是他來到并生活在這片天地之中的責(zé)任與義務(wù)。
作為好朋友，上官子晞也不免受到了巨大的影響，也被賀萹珹帶起來開始看書。
不過這一過程似乎還有一絲烏龍。
那一天，賀萹珹與上官子晞?wù)粘Ｏ嘤觯路饍蓚€人呆在一起，就會有說不盡的話，就會有玩不完的游戲。
雖說上官子晞呆在一起真的很開心，但是家里還有一本沒看完的故事書在等他呢。
“上官子晞，我覺得我需要回家啦?！碧栆琅f在山頂，賀萹珹放下一根已用放大鏡燒透了的桔桿。
“哦?！鄙瞎僮訒劦椭^，輕輕答應(yīng)了一聲。
年少天知，心里只想著書本的賀萹珹幾乎沒有聽出女孩聲音中透出的失落。
他正要轉(zhuǎn)身往家走，卻被上官子晞叫住了。
“賀萹珹，”上官子晞的聲音里竟然有一絲哭腔，“你，你是不是討厭我?”
“啊……啊?”賀萹珹轉(zhuǎn)回身，看著垂著臉，抿著雙唇的上官子晞，被她突如奇來的情緒嚇了一跳。
“為什么……這么說?”賀萹珹瘋狂結(jié)巴。
“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沒……沒有啊?！辟R萹珹連連擺手，“我怎么會躲著你呢?”
那你為什么這么早就走？一天比一天早，就像……就像……”上官子晞碧藍的眼緊閉上，一顆又一顆淚珠就擠了出來，然后吧嗒吧嗒往下掉，掉在地上，打濕了塵土，“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這最好的朋友……”
這還是賀萹珹第一次看到上官子晞哭泣。
“怎么會呢？”賀萹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回去是為了看書，所以忘記考慮了你的感受，真的很抱歉……”
可是賀萹珹雖然已經(jīng)解釋了，但上官子晞還是止不住淚水，以及全身的顫抖，兩只小手緊緊捏住校服外套的袖口，直直垂在兩側(cè)：“我害怕，怕你離開我……”
感傷的氣氛也慢慢浸染了賀萹珹。他的心里也不免有些難過。
最終，他朝上官子晞走去，然后輕輕抱住了她。就那樣，環(huán)抱住了她。
突然的擁抱讓上官子晞竟暫時忘了抽泣。
“我怎么會離開你呢？”賀萹珹的聲音從耳畔傳入上官子晞的心中。
“我是上官子晞的好朋友，上官子晞也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不會分開的?！?p> 賀萹珹松開懷抱，目光與上官子晞對視。
上官子晞的眼眸中依然掛著淚水——但已止住了。賀萹珹用雙手托起女孩的小手。白晝的最后的光芒自山頂而來，斜灑在這片大地之上，世間的一切都仿佛在漸漸褪色，除了此刻認(rèn)真看著對方的二人。
“我們永遠都不分開。”賀萹珹堅定地說?！坝肋h?！?p> “永遠?！?p> “那你，那你以后把書帶來跟我一起看吧。”上官子晞想用袖子擦一擦眼淚，但雙手都被賀萹珹握著，而且此刻，她是那么得不想賀萹珹松開。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該多好。
“當(dāng)然，只要你愿意?！辟R萹珹微微一笑，上官子晞心中的冰雪在這一刻徹底消融。
暖意就從心底發(fā)散。
自那以后，兩個人在從前玩耍的時間就變成了一起看書的時間。
一開始，上官子晞并不知道該看什么書，或者說為什么要看書。她只是想和賀萹珹做同樣的事，這就足以令她高興了。
賀萹珹記得他給上宮子瑞推薦的第一本書是《昆蟲世界歷險記》，是一個韓國人畫的漫畫，講的是三個小孩身體變小而后在昆蟲之中生存的故事，賀萹珹覺得還密有意思的。他本來想給上宮子?？吹钠鋵嵤恰恫槔砭攀溃汉谪惤值耐鲮`》，但他自己在看完這本書后就被嚇得兩個晚上都沒睡好，所以這樣的書應(yīng)該不會適合上官子希這樣的女孩子。
他第二天放學(xué)后把書交給了上官子晞。
“要不，你直接來我家看吧？”上官子晞接過書，然后問賀萹珹。
“欸，可以嗎？”賀萹珹撓了撓頭。
他們現(xiàn)在就站在上官子晞家的房門口，而賀萹珹也是第一次認(rèn)真觀察這棟建筑。
怎么說呢？這似乎是一棟外觀上看起來有些老式的別墅，但又與周圍的環(huán)境處得十分恰當(dāng)。它通體是白色的墻，房頂則淡灰色的瓦磚，有著濃郁的文化氣息，但是一些細節(jié)之處又不失現(xiàn)代的痕跡?？傊?，沒計者的高明從中可見一斑。
“我媽媽聽我爸爸說起你，于是也想見見你。”
“哦……可以吧，只要你爸媽不介意的話?！?p> “那來吧?！鄙瞎僮訒勚匦麓蜷_剛才關(guān)上了的院門，對賀萹珹笑道。
賀萹珹在上官子晞的帶領(lǐng)下走進了院中。明明在外頭看起來有些氣派的房子竟然會搭配上這樣一個補實無華的院子，這反差實再有些巨大。只見院子里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樣有假山魚池果樹，而只有種著青菜的耕田，而且一點兒也不整齊。
看來上官子希的父母真的只打算過這種“歸去來兮”式的生活，這也不免讓他對上官子日希的父母更加敬佩。
離正門越來越近，看著前方上官子晞的背影，賀萹珹又不禁想起了昨天那個超越了年齡的擁抱。
那樣做，會不會有些……
賀萹珹發(fā)現(xiàn)自己竟找不出詞匯來在心里陳敘自己的感覺。
得，看來還是得多看書。
可是上官子晞?wù)娴臅X得沒事嗎？她會不會就此認(rèn)為我是一個奇怪的人？
別想了，賀萹珹搖了搖頭，重新把注意力轉(zhuǎn)回現(xiàn)實之中，上官子晞已經(jīng)把正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