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那一年的除夕，賀萹珹在上官子晞的幫助下打破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
賀萹珹擁抱了自己的父母，他可以永遠記得賀興華和何雨天那不知所措?yún)s又無比驚喜的神情，他也可以永遠記得父母向他的道歉。
自那以后，賀萹珹甚至可以做到每個星期與父母通話次。
原本，他的心和父母的心像是在大洋的兩岸，但從那一天起，雙方就在互相接近，雖然有些緩慢，但依舊足夠了。賀萹珹知道，這一切都需感謝上官子晞打開了他心里的那道枷鎖。
轉(zhuǎn)眼間，又已過了一年。
現(xiàn)在，是二零一二年的春天。整個華口村仿佛從冰天雪地中恢復了過來，生機逐漸彌漫。
對于已經(jīng)升至三年級下學期的賀萹珹和上官子晞來說，最大的成就莫過于看書了，在過去的一年里，賀萹珹刷完了三十二本書，他的小書架已快滿滿當當了。
去年除夕的時候，爸爸媽媽跟賀萹珹做好了約定，等到賀萹珹五年級時，賀興華就回到天跡市來工作，媽媽何雨天也努力來到天跡市中學教書，再把賀萹珹接到天跡市里的一所小學讀書，自此與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
換作以前，賀萹珹肯定不會愿意離開爺爺奶奶，但現(xiàn)在，他對這個約定，也竟有了些期待。通過眾多的閱讀，他對這山村外頭，小鎮(zhèn)外頭的世界慢慢有了愈加濃厚的興趣。他希望從這個小世界中走出去，去看外面更加炫爛的大世界。
他第一次希望。
當然，他對這方上地也有著深深的留戀。他喜歡這里的山，這里的天，這里的原野，這里的一草一木。
當然，他也舍不得上官子晞。
兩種矛盾的心理沖擊著他。
于是他開始記日記，記下每天的生活，哪怕只記一件事，也已滿足了。
除了記日記，還有拍照。他現(xiàn)在出門玩，基本上都會帶上爺爺?shù)南鄼C，遇見美好的景色，就拍照保存。所以，在不知不覺中，他逐漸有了新目標——他開始尋找華口村之中，最美麗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認為他找到了。
“上官子晞，我想我找到華口村最漂亮的地方了?！蹦翘欤瞎僮訒務f。
“真的嗎？那太好了，恭喜你?！鄙瞎僮訒労茏匀坏匦χ?。這一年來，賀萹珹與上官子晞的關(guān)系變得更加自然，甚至于可以說是對方的影子。
“我?guī)闳タ纯?？”賀萹珹興高采烈，“今天為專門為了那處風景帶了相機呢?！?p> “好啊。不過，我還從來沒問過你呢，你為什么要在華口村尋找美麗之處，還要拍下來呢？總不會是突然而生的愛好吧？”
上官子晞終究問出了這個問題。
賀萹珹本想找個理由掩飾過去，但面對上官子晞，他發(fā)現(xiàn)他竟連撒謊都做不到。
“上官子晞?！彼驹谏瞎僮訒劦拿媲埃@一年里，兩人都長高了一些?！拔迥昙壱院螅揖鸵ヌ燠E市市區(qū)內(nèi)的小學讀書了，跟我爸媽一起生活?！?p> “欸，那很好啊?！?p> “可是，那樣的話，就要離開華口村了?！辟R萹珹看著上宮子略，憂傷的神情已經(jīng)把意思表達地很清楚了。
“人呢，總有一天要學會舍棄以前的東西的。”
“雖說是那樣?！辟R萹珹嘆了口氣。
賀萹珹說的那個地方在上官子晞家池塘還要上面的地方。兩人經(jīng)過半山腰的平地，順著小路繼續(xù)向上。
春天，色彩正是最濃之時，山林間充滿歡快的鳥叫，不時甚至還可以看到山雞飛舞。
腳下是幾乎已腐的落葉，頭頂是碧藍的天空，還有絲絲甜味傳入鼻孔。目光所及光鮮亮麗。
賀萹珹拿著銀色相機，心情大好，今天來果然沒錯。晴空萬里，一定能拍出整個華口村最美麗的景色。
賀萹珹選擇的這條路很不起眼，走在其間，小路左右兩旁的狗尾草和灌木甚至會勾到小腿。但這也正符合賀萹珹常不走尋常路的風格。
所謂最美之物必不可能在大路之上，越是不起眼的小道，反而越可能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早上剛下過一場小雨，地面有些泥濘，但并不影響兩人此刻的心情。
白色的蝴蝶沐浴在稍有些刺眼的陽光之中，煽動著靈動的翅螃，飛越濕潤的空氣。枝頭還未滴落的水珠還在反射著點點亮光，雨后的世界宛如油畫。
“到啦?！鞭D(zhuǎn)過一個小彎，賀萹珹停下了腳步。
雖然說只是過了一個小彎，但景色卻像是巨大的幕布一般突然躍入兩人的眼中。
現(xiàn)在他們站的地方其實并不大，應該是以前有人來此處采筍而開僻出來的小地方，有三面都被茂盛的植物所包裹，只有一面是一個陡坡，但正是這陡坡給到了極大的視野范圍。
這里所能看見的比半山腰的景色還要豐富許多。由于比較高，兩人能俯看幾乎整個華口村，湛藍的頭空仿佛就在頭頂不遠處。往下看，還能看見半山腰的那片平地和上官子晞家的池塘?？傊?，其他地方能看到的景色在這里得到了一個完整的總合。
甚至還有遠處的天石山。
“真的好漂亮?！鄙瞎僮訒勔泊糇×恕?p> 旁邊有一塊石頭，賀萹珹走過去。在石頭上坐下。由子陽光可以直射到這里，所以這塊大石頭已經(jīng)干掉了。賀萹珹坐在上面，空出來的位置明顯還可以坐一個人。
“你要坐嗎？”
“哦?！鄙瞎僮訒劰葢宦暎沧哌^去，坐在了賀萹珹的右側(cè)。
坐在這塊石頭上，剛好以一個舒服的角度看到山下與運方的所有的風景?？罩袔字缓邙B飛過，帶來又帶走一片空靈的啼叫。
“遠處的那座山是什么山啊？”上官子晞突然問道。
“那是天石山哦?！?p> “天石山？”
“嗯，賀懷陵是這樣跟我說的?！?p> “好高啊……”上官子晞呆呆地看著天石山。
“是啊，賀懷陵還說，那上面有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呢?！?p> “最美好的東西？是什么呢？”
“不知道啊，賀懷陵也沒說。等以后長大了，一定要找機會去看看?！辟R萹珹說。
賀萹珹端起相機，瞄準了山下的風景，還有天空與遠山，按下了快門。
“太好了，這下就算真的要離開，遺憾也少一些了?！辟R萹珹長舒一口氣。
風吹動兩旁的樹枝，樹葉刷刷甩動。在兩人看來，就像是這絕美的風景的邊框產(chǎn)生了陣陣律動，從靜態(tài)的色彩升華至了動態(tài)的情感。
情感。
上官子晞在此刻乎而覺得內(nèi)心的某根琴弦被撥動了，至于撥動它的力量，決不可能是風。
她能感到這根琴弦的另一頭連向自己的左邊。弦琴弦震蕩間，友誼仿佛融解，然后重新凝結(jié)——成了另外一個東西.
那樣東西神秘而又美好。但那真的是九歲的她能擁有的嗎？會不會……太早了些。
可是它又是那樣強烈地控制著她的思緒，她的呼吸，她的心跳。
賀萹珹聞著淡淡的花香，樹葉的沙沙聲弄得他心里有一陣騷癢。上官子晞的形象在他的腦中飄乎不定，如同飄緲的煙云，他突然感覺自己無法再抓住上官子晞的影子。
眼前的世界雖然美麗，但總是缺少了什么。所缺少的……
他向右轉(zhuǎn)頭。
她向左轉(zhuǎn)頭。
兩人同時發(fā)現(xiàn)對方也在注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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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ㄐ奶?
不知為什么，那種玄妙的東西在控制著此刻的兩人。情不自己，無法控制。
賀萹珹緩緩地，把頭靠向上官子晞。
后者沒有躲閃，藍色的雙眸只是定定地看著他。兩人都有些期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最終，賀萹珹的嘴唇接觸到了上官子晞的嘴唇。
風停了，樹葉的搖擺也停止了。
時間的奔跑都在此刻稍作停留。
賀萹珹覺受著上官子晞的溫熱，內(nèi)心有一股幸福的撕裂感。興奮與痛苦并存。心臟流著淚。
為什么？他才三年級。
但他無法控制這一切的發(fā)生。只能無奈地順應著內(nèi)心的情感。
沒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