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突然間,車子猛地一震,我驚醒過來。
再向車窗外看去,車子已經(jīng)開在了丘陵之間的盤山公路上。
窗外已是密密麻麻的山林,熟悉之感撲面而來。這條路,這條路就是我上小學時賀懷陵每天帶我上下學的路!
只不過當時是土路,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為了柏油路。雖然是黑色的柏油路,但上面也積了很多灰。就算山間的塵土比城里要多得多,這路看著也應該有三四年的歷史了。路面上被過往的車開出的凹槽也可以說明這一切。不過終究是比以前的土路平穩(wěn)了許多。
即然是以前上學時的路,那就說明安河鎮(zhèn)已經(jīng)過了,我睡了大概半個小時,而華口村,我八年未回的老家,也要到了。
童年似乎已離我越來越近。
仿佛已經(jīng)可以聽到小孩的嬉笑聲,也許還有我的聲音,上官子晞的聲音。
我拿出手機,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十分。
車廂里除了我和司機,已沒有了其他人,看來以這一帶的村莊為目的地的人還是真的少。
這下,真正成為了我一個人的旅程。
無垠的山林,濕潤的山風,仿佛就是屬于我的世界。
我拉開公交車窗,任山風吹在臉上,卷得我發(fā)絲飛舞。
可是一股苦澀又突然給我沉重一擊。我甚至窒息了兩秒鐘。
這樣的世界,不該只屬于我一個人。此刻,不應該只有我一個人,我覺得她也應該在這里。
和我一起,向華口村奔去。
可是現(xiàn)實之中,我依舊只是一個人,默默坐在車窗旁邊,我不在她身邊,她也不在我身邊。
路途左拐右拐,終于到達了華口村,如果是一個暈車的人,那一定會覺得很難受。
車門打開,我在這最后一站下了車。果然,華口村總是比城里要涼快點。
我的手、臉和脖子感受著山間的氣溫,大概只有十五攝氏度。
不過幸好陽光還明媚,總不至于很冷。我站在村口,才發(fā)現(xiàn),華口村也已經(jīng)變了。變了很多。
就比如說村口的黑白色的、寫著“華口村”三個大字的立碑就是在我的記憶之中不曾有的。還有在村口的建筑,也似乎是新建的。
我的心里生出一絲不妙,也許華口村已經(jīng)變了。而事實也好像正是如此,越往村內(nèi)走,我就感到越迷茫。
原本大片大片,一覽無跡的沃田已有三分之一改成了建筑用地,到處都是三樓四樓的排戶屋,擋住了大片兒時可以看到的遠方。
那條細長的田間小路已經(jīng)成了大路,從村口連接到華口村的中心。
怎么會這樣?
我本來的目的是回來拍攝華口村的風景,希望用這些風景能喚起上官子晞心中余留的那片天地。雖然聽著很扯,但眼下我也只能想到如此這般批劣的辦法。
可現(xiàn)在眼前的華口村,哪里有一點過去的模樣。我心中的愁,用悲涼一詞來形容也不過分。
耕田的面積減少了許多,雪白的小樓增加了不少。兒時的記憶與眼前世界的對比讓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沿著陌生的路繼續(xù)向前走著,不時經(jīng)過形形色色的村里人。
按理來說,我也應該算是本村的人啊,但是心中卻出現(xiàn)了不認同這里的感覺。
我認可的是八年前的華口村,而不是如今的。經(jīng)過一個公園,我記得原先這片公園是用來種玉米的一大片土地,可現(xiàn)在卻覆蓋上了各種觀賞性植物,還用人工設施。
公園里,有許多人,不乏一些孩子追逐嬉戲。也許對于華口村來說,這樣的發(fā)展是良性的。
但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就像一只孤魂野鬼一樣走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快要走到了爺爺奶奶的家旁。
終于有點熟悉了。
爺爺奶奶家周圍的地方,還沒有變太多,無非是之前的一兩棟舊樓重修過,但至少房子還是之前的房子。
我空落落的心終于有了一個著落。
但我沒有走向爺爺奶奶的房子,而是繼續(xù)前進。直到看見了那棟熟悉的三層小樓,那是上官子晞一家先前住的地方,現(xiàn)在明顯有些舊了。
當時上官一家走后,我還在華口村多待了一年。來接管這幢小樓的是村里另外一戶人家,但我后來對新來的人家也沒有過多了解了。
再往前走,我就再次看見了那棵梅花樹,依舊在那里。
樹底下,黑貓應該還長眠在那里。
心中不禁一陣寬慰,至少一些重要的東西還在。我走到梅花樹前,暗自希望不要被現(xiàn)在這幢房子的主人看到,不然我絕對像是一個可疑的人。
我拿出手機,淺淺地找了個角度,給梅花樹拍了一張照。
不知上官子晞是否還記得這里。
八年前,她摘了一片梅花,放在貓墓之上。秋雪從樹梢上灑下,幾片雪花打在她柔軟的發(fā)絲之上。
八年前,她的手握著我的手。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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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遇到什么情況,都要如此。
也許在之前,面對命運的多災,我會退縮,會不知所措。
但我現(xiàn)在記起了她,她應該也記起了我,我們之間又有了隱約的聯(lián)系。
所以再次面對命運,我也就要能夠面對它。至少讓它,無法再傷害到上官子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