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管教不嚴(yán),說還不信
柳文序步至亭臺,遠(yuǎn)遠(yuǎn)望向湛藍(lán)色的天際,宛若云霄落鶴,那抹月白色的背影在天地間黯然神傷。
那抹背影知道身后來人,轉(zhuǎn)過身來,懷中握著兩支菡萏,水珠微微暈染那抹月白,雖價值不菲,卻是花苞緊鎖,可惜這束采摘過早,只怕難開,一如他的心頭緊緊鎖死。
柳文序嘆息,女媧將畢生心血賦予了眼前人,讓他成為這天地間最標(biāo)致的人物。
一入宮門,卻成了最沒用的東西。
命人煎茶待客,胡荽、岑菜以獨(dú)特的味道交織在空氣中,俱思服便道:“柳府尹的茶,以后勁清香聞名,可惜,不對我的胃口?!?p> 那只繡有胡荽的袖子揮一揮,小廝便端茶退下。
“茶,我是不喝的,但是人,我是要帶走的?!本闼挤笔阈匾埽従彿畔聝芍л蛰?。
菡萏映于眸中,一臉的神色飛揚(yáng):“我來時路過,正逢采花女賣的花很是別致眼熟,若將此花擬人,折采菡萏,便等于扼殺芳華?!?p> 話中藏有劍鋒,婉轉(zhuǎn)游刃,柳文序何等聰慧,一聽便知,宋若昭就是那二十芳華。
如若不放了九堯,俱思服便拿宋若昭同九堯陪葬。
“此案涉及小兒坊,更甚有朝中大臣,定由三司會審......”
柳文序正說著,那雙明澈的瞳孔被刺得晃眼,天子象征的金質(zhì)魚符,勢不可擋。
隨身魚符,以明貴賤,應(yīng)征召。
俱思服震懾力極強(qiáng),“你若不能無罪釋放,我便圣旨放人。圣人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遷怒于人,不可能只遷怒一個?!?p> 伸出右掌細(xì)點(diǎn)了下,“令尊令慈兩人,你家中兄弟有三房,加一位剛及笄的妹妹,六口人。恰好雙數(shù),圣人喜歡?!?p> “......”
漫不經(jīng)心的話意裹了層厚重的要挾,狗牙噴沫:“你卑鄙!”
“哦?你們關(guān)人,我來救人,究竟是誰卑鄙呢?我,還是當(dāng)今圣人?”俱思服于他微微一笑。
不好駁回御前人的臉面,柳文序佯裝自責(zé),聲稱自己管教下人不嚴(yán),爾后賠笑:“俱內(nèi)侍勿怪,算了下時間,人應(yīng)該就要被放出來了?!?p> 一旁的狗牙:“?”
如此罄竹難書之人,又是黑惡勢力的爪牙,郎君竟然答應(yīng)放人?
狗牙心中驀然涌起一陣惋惜,我的郎君不干凈了!那位出淤泥而不染的郎君,那位剛正不阿的郎君,終于被這可怕的世道給壓彎了!
隨即又望向許持安。
唉,那廝終究是個自私之徒,眼下郎君被他人脅迫,忘了初心,許持安竟然還在自顧自地揉自己的臂膀!
迎上狗牙帶怨的目光,彼此心有靈犀,許持安也埋怨回去:我去搬壇酒悶聲干累活的時候,不見得你將胡荽茶留我一盞,日子還是狗牙會過啊!
等了許久,終于在那牢獄的方向,一團(tuán)黑煙漸漸升空,亦如黑云壓城,火勢越燒越起。
有人來稟:“獄中起火——”
“火源起因,是九堯焚火自盡——”
一具燒得焦黑的尸體被抬了上來,五官皆以燒毀,只能從關(guān)押的獄門號來判斷是何人遺骸。
正是關(guān)押九堯的獄門里抬出來的遺骸。
許持安緊繃著的根神經(jīng)終于得以放松,郎君果然說到做到,將人帶來了。
狗牙:這火起得真妙,我就是傳說中的幸運(yùn)之子吧!
俱思服斜眼看著遺骸,并不惱怒,用一股似有似無的嘲笑嗔道:“柳府尹,正如你所言,你治理下人,確實(shí)不到位。”
“死了便罷吧,我不走這一趟,他如何投胎呢?!?p> 俱思服面露離去之意,作禮辭別。
柳文序:“送客?!?p> 狗牙:“不送!”
啟唇一前一后,但幾乎是和主子的聲音雙雙響起,同時落地。
不是對話,勝似對話。
果然,聽的人捻指一笑:“嘖嘖,下人如此叛逆,說他管教不嚴(yán),還不肯信。”
狗牙:“?。 ?p> 風(fēng)潮涌過,那片紅綠交錯的葉子任我翻飛,俱思服愜意自得地踏上來時路,京兆府的茶無可恭維,但是酒還不錯。
只是這般好酒,偏要用來引火,確實(shí)可惜了。
池塘邊上,一位老丈才釣魚回來,就發(fā)現(xiàn)天塌了:“我的千瓣蓮??!”
“我十金才得一顆種子的千瓣蓮,我的養(yǎng)魚搭子啊!”
“但凡給我留一朵啊!”
聞言,路過的俱思服慢條斯理地靠近,好心安慰:“還不至于悲傷如此,我看見還剩著兩朵呢?!?p> 獨(dú)苗雖遲但到,老丈連忙擦了擦眼淚,執(zhí)手相握:“好人一生平安!”
好人指了指亭臺的方向。
五十的年紀(jì),鬢邊雖然早生華發(fā),但是眸眼漆黑明亮,順著方向遠(yuǎn)遠(yuǎn)望去,精準(zhǔn)定位石桌上擺的兩支菡萏。
可是,這頂什么用?。?p> 他要的是在池里!要的是還能繁衍后代的獨(dú)苗!
這一下,哭得更大聲了。
漸行漸遠(yuǎn)的俱思服:??
不是說一朵足矣嗎,怎么還越哭越響了呢?
獄卒清算火災(zāi)現(xiàn)場后,帶著疑惑來回稟:“府尹,人犯倒是齊全,不曾有異,只是有位獄卒兄弟不知何處去,如何都找不著人。”
狗牙不耐煩地?fù)]手:“天這么熱,還起火,肯定是偷懶去了,別為這點(diǎn)小事來勞煩郎君?!?p> “兄弟,順便把這九堯的殘骸抬走,五官都燒沒了,還能如此嚇人。”
......
有沒有一種可能,齊全的是獄卒的兄弟,不知何處去的,才是人犯。
許持安驚呼一口氣,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家郎君。
只見郎君瞳孔地震,默默望著被抬走的殘骸,神色逐漸恢復(fù)平靜,臉上卻看不到任何表情。
“孽子!你拔我荷花做甚!”
人還未走到跟前,怒吼聲已先飛了過來。
“因?yàn)橄氚?。”著?shí)平靜的回答。
許持安不由得憂心起來,眼下郎君連種胡荽和岑菜都懶得提了,可見今日之事,備受打擊。
一位氣度不凡的夫人,也朝這邊走來,隔著十米遠(yuǎn)的距離就喊:“讓讓!”
如春風(fēng)細(xì)雨,溫柔無比。
狗牙就橫在路中間,瞧見夫人尊駕,倒也沒有讓路,他心想,若是俱思服還在,定又罵他刁奴吧。
柳夫人走近后,卻見那糙漢兩手提著魚具什物,方才的春風(fēng)細(xì)雨已成了陣陣?yán)子?,連名帶姓地吼:“柳讓!”
狗牙耳膜一跳,這下必須得讓路!
沒有了荷葉的掩護(hù),眼前的池里各色條魚競爭潛躍,柳夫人算是看明白了。
紅唇一啟,尖銳的女音恰如火星子炸起:“好你個柳讓,我說你平白無故總往京兆府跑什么,原來背著我在這養(yǎng)魚,這個家你是一點(diǎn)也不顧了!”
“還沒說你呢,崔萊!你養(yǎng)的兒子可真好,把我魚的荷花全拔了!”推起一陣?yán)顺?,一點(diǎn)點(diǎn)逼入對方心底。
“柳讓,我兒子優(yōu)秀就是你基因好,兒子犯錯了就是我教壞了唄!”
“真受不了你了,崔萊,如果哪天我和我的魚抱團(tuán)出走,一定是你逼的!”
“柳讓,我這就讓你如愿!等你死了,我不挖墓地,誒!我直接拋尸喂魚,成全你們,你中有魚,魚中有你,太合適了!”
“崔萊,你最好說到做到!順便要給我和魚們做件衣服!不然水里很冷!”
“給魚做衣服,虧你想得出來!你死都想不到,你兒子在外面沾花惹草,連底褲都是偷有婦之夫的來穿的!”
孩子他娘一面兇著,食指徑直戳向柳文序的腦門。
他爹:“!”
柳文序:“?”
許持安:“??”
狗牙人如其名,比狗還要機(jī)警些,嗅到危機(jī),便以腳步乘風(fēng),人影全無。
到此為止,柳文序真信了俱思服那句話,管教不嚴(yán),才得如此刁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