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無量樂土深處，一方蓮臺之上，素衣白發(fā)的女神放下手里的茶杯，將一縷逸散的神識收進法器內(nèi)。
天地間無時無刻不有靈識棲居于此，而女神的職業(yè)便是將靈識寄存于無量樂土內(nèi)，直到回到棲身之所。這一門差事原本怠慢不得，可當那女孩傷心離開之后，她的動作也遲鈍了許多。
六界諸神，屬她情感最為細膩，她很明白那女孩當時的心情，也很明白，以那女孩的悟性，想必用不了多久，本體就能脫離無量樂土。
想到這里，女神長嘆了一口氣。
恰在此時，一只靛藍短毛的小貓咪從她身后繞了一圈鉆了出來，它跳到盤上，毫無顧忌地舔了一口杯里的茶水。
“不是讓你看著她嗎，你怎么跑回來了？”女神責備道。
“嗨，她有什么好擔心的，放眼整個六界，能欺負到她頭上的人，兩只手數(shù)的過來吧?！毙∝堖溟_口說話了，然后繼續(xù)埋頭舔舐杯中的茶。
“我擔心的是，她會對外面的世界造成破壞?！迸裱a充道。
“放心啦，她做事比你我想的有分寸，沒有驚動起源神明，就連那個銀河之主也只是過問了一句，沒有深究，”小貓咪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隨后話鋒一轉(zhuǎn)，“阿識，你要是擔心她，當時就不應該讓她去游歷外界?！?p> “那是她的宿命，你我干涉不得?！?p> “那她之前跪下來求你出手救人的時候，你怎么也沒幫她呢？”
“那是他的劫數(shù)，你我干涉不得。”
“……”小貓咪愣了愣，然后吐槽起來，“外面的世界那么多人試圖成為神明，就是為了打破規(guī)則；你們這些天生的神明，反倒因為規(guī)則束手束腳了?！?p> “乾坤不會喜歡聽你這么說的?！?p> “隨便啦，我又不是什么神明，”小貓咪埋下頭，將杯里的茶水喝到見底，“還是當一只可愛的小貓咪更自在?！?p> ——————
銀河核心，至高銀河圣殿內(nèi)。
“老師，您要的咖啡已經(jīng)沖好了?！?p> “先生，麻煩把腳抬一抬，讓我打掃一下?！?p> 圓桌兩側(cè)，兩雙冷峻的眼睛一并注視著面前的棋局。
小熊座和大熊座兩姐妹在殿內(nèi)忙上忙下，而仙王座和仙后座則在殿外布置景束，有時候累了，他們也會歇息一下。
“不會吧，那個凡人真的和老師下到了現(xiàn)在？”仙后座詫異。
按照奧拉星的時間計算，已經(jīng)過去整整一天了。
“已經(jīng)十八比十七了，那個凡人永遠能比老師多勝一盤，”仙王座說，“你知道的，老師雖然剛學下棋不久，但她也是不服輸?shù)男宰??！?p> “你說，那個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仙后座問。
“誰知道呢。”
仙王座同樣看不清這個普通人的目的，但既然銀河之主現(xiàn)在有了消遣時間的方式，作為她的學生他當然還是樂意的。而且作為客人，諸葛一副淵博學者的打扮也很受他們喜歡，說話也儒雅風趣，銀河之主五名弟子中較為年長的小熊座，都開始以“諸葛先生”相稱。
“也許等老師比分反超，這場對局就結(jié)束了?！?p> 仙王座話音剛落，棋桌上的諸葛便投子認負了。
小熊座，大熊座，甚至殿外的仙王座，仙后座捕捉到投子聲時都是一驚。原因無他，銀河之主這一盤贏的實在太快，才短短十余分鐘，諸葛便認輸了。
諸葛站起身，反握羽扇，朝銀河之主行了個禮。
“閣下棋藝超凡脫俗，落子已視十步之外?！?p> 銀河倒是沒有對這個結(jié)果感覺到意外，她收拾著棋盤上的棋子，然后漫不經(jīng)心的問：“既然是這樣，那吾下一局能贏嗎？”
“猶未可知?！?p> 聽見諸葛這么說，一旁的大熊座立馬不樂意了，得虧姐姐小熊座及時拉住她，她才稍微止住脾氣。
“雖然比分目前仍是十八比十八，但我已經(jīng)將每一盤的路數(shù)記在心里，諸葛先生贏的一把比一把難，輸?shù)囊话驯纫话芽?，不管諸葛先生在上一局使出什么花招獲勝，老師總能在下一局想到破解之法，如此一來老師反敗為勝不過是時間問題?！?p> 這話不僅大熊座能聽見，棋盤兩側(cè)的銀河和諸葛一樣能聽見。但不知為何，他們兩個都裝作沒聽到。
短短數(shù)秒的功夫，棋盤便被收拾的干干凈凈，棋子也回到了棋罐內(nèi)。
諸葛坐回桌前，雙方重新開始對弈。
這一次猜先，銀河執(zhí)黑先行，但她卻遲遲沒有落子，而是先問了諸葛一個問題。
“如果這里不是棋局而是戰(zhàn)場，吾這種行為屬于什么？”
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說“延誤軍機”，而諸葛并不是一般人。
“韜光養(yǎng)晦。”他回答道。
“若是因此錯失進攻良機呢？”
“先賢云，以守為攻，攻則有余，守則不足，非必取而不攻，故吾用兵不求勝，但求不敗?！敝T葛說著搖了搖羽扇，“今非急于襲取之時，望閣下暫緩行役，屯資足軍，以待必勝之期。”
“吾生于鴻蒙初啟之時，眠于紀元更替之日，你口中所謂先賢對于吾來說不過稚童，他們的道理也配用來教育吾嗎？！！”
銀河說完迅速落下第一子。
“此冒進之舉，望閣下再三忖奪?！敝T葛也很快落下一子。
兩人暗自較勁一般，下棋的速度越來越快，小熊座眼睛都快瞪出血絲來了，生怕自己看漏任何一步。
隨著第五十手落下，局勢已初步明朗，諸葛的棋子落錯，似乎形成了某種詭異的布局，暗藏殺意，也是這一步開始，銀河的速度慢了下來，她重新開始審視面前這個凡人。
如果她真的想贏，她隨時都可以利用讀心來找到贏法，只是她不屑于那么做。但她現(xiàn)在迫切的想知道，這一套棋路中究竟蘊含了何種兵法。
諸葛也像是有了讀心的能力，還未等銀河啟口詢問，他便自顧自的說道。
“此乃兵家經(jīng)學，名曰八陣圖，”諸葛說著雙手抱拳，“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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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角回到魔神王座，看著夢的身形漸漸隱去，女人和女孩只能干著急。
“怎么樣，這招能copy下來嗎？”女人迫不及待地問。
面前的小精靈王無奈搖搖頭：“姐姐，她剛才沒有用任何道具，神術或者魔法，我完全看不出來這招的原理是什么?！?p> 這可真是見了鬼了，下至冰雪王族的奧義上至起源神明的神兵，女人還是頭一次見到星不能復制的能力。
“看來你的能力也沒那么萬能?！币恢稽S色的鴨子懸浮在空中，慢悠悠地落在星的頭上，“你只是向鴨子學會了游泳，并不是成為了鴨子。”
“臭鴨子，快從我頭上下來！”星猛地甩著頭發(fā)，想把世界從頭上晃下來。
世界將扁喙撅的老高，口中還嘟囔著真小氣。
“你不幫忙可以，但是能別說風涼話嗎？”女人看世界的表情同樣不爽。
“你不問我，又怎么知道我不能幫忙？”
“嗯？??！”兩人同時豎起耳朵。
“你們不妨想想，我是怎么做到和混沌內(nèi)的以撒溝通，又是怎么把力量送進混沌內(nèi)，讓他吸收力量變強出來的？”
“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女人問。
“其實很簡單，”小黃鴨子又落到星的頭上，這一次星選擇了忍受，“你們或許能打開空間隧道……”
伊撒爾朝他投去目光。
“……或許能夠預見未來……”
小貓頭鷹也安靜地落在伊撒爾肩上。
“……或許擁有毀天滅地，弒殺諸神的力量……”
星抬了抬眉，豎起耳朵仔細聽。
“……但你們無一不被這個宇宙的規(guī)則所限制?！?p> “大哥——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東西?！迸祟^上已經(jīng)開始冒汗了。
“規(guī)則限制了你們的眼界，”鴨子說，“對你們而言，一個沒有任何活動粒子，或者沒有能量和質(zhì)量的場所，就可以被稱之為‘真空’，但實際上，這種場所離真正的‘空’，還差的很遠。”
“你想說，我們生活的地方還有很多觀察不到，也觸碰不到的東西？”伊撒爾問。
“沒錯，看來你比你那個肌肉白癡哥哥要聰明?！兵喿狱c點頭，然后接著說，“你們受制于規(guī)則，無法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的存在，但我不一樣，我天生擁有名為‘解構(gòu)’的能力，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事物的本質(zhì)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他說著用翅膀在空中輕輕一劃，空中突然撕開了一條裂縫，無數(shù)條扭曲的能量束便從中擴張開，像是不規(guī)則的球狀閃電，可還沒等能量束發(fā)生變化，這條裂縫便消失了。
“這個宇宙空間的修補機制，只允許沒有出口的空間裂縫存在一小段時間。以撒抓住機會將信息傳遞出來，被混沌之外的我捕捉到，然后我們建立了聯(lián)系?！?p> 聽起來確實很簡單，可伊撒爾掌握空間法則的力量，在他的理解中，空間隧道的兩端一定是同時生成的。之前也是虹使用起源神的力量，才單方面破壞了空間隧道的出口，唯有規(guī)則的締造者才能凌駕于規(guī)則之上。
可世界并不是起源神，他居然也能做到這一點。
“那有什么用？”女人仍是不解，“你是覺得臭男人能和那個肌肉白癡一樣從縫里爬出來？”
“我能通過裂縫進去里面嗎？”星問。
“當然可以，不過我要提醒你，進去之后你到達的地方，未必就是你想要去的地方，而且進去之后，能不能再出來就不好說了?！?p> “算了吧，星，”女人拉住她，“我們還是先等夢的消息吧?！?p> 看得出來，女孩躍躍欲試，但她并沒有夢那樣用分身試錯的機會。不過要是一直等的話，要等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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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兩個小時后，世界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怎么了？”星將眼睛往上翻。
“窮窮那里好像出了點問題，我得回去一趟?！?p> 說罷他便打開了一條空間隧道，同時拉上了還處于睡夢中的以撒一起。
眼看著世界和以撒進入空間隧道，伊撒爾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他使用空間法則的力量，打開了另一條空間隧道。
“前輩，你也要走嗎？”星乖巧的問。
“是啊，”伊撒爾點了點頭，“雖然目前以撒還沒有重新統(tǒng)治宇宙的跡象，可不代表他沒有這個想法，現(xiàn)在他有了強大的盟友相助，萬一以后在戰(zhàn)場相遇，那可就麻煩了，我必須早些做好準備，至少在他們的實力壯大之前，組織起一支能與他相抗的力量?！?p> “到時候我們也會需要你們的幫助的。”洛羲補充道。
也許這就是前兆吧，所有人都做好準備，迎接一場隨時可能爆發(fā)的戰(zhàn)爭。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不管是入侵者還是魔神王，我都會把他們打倒?！?p> 稚嫩卻又底氣十足的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伊撒爾大概不會相信面前這個小女孩真的有能力擊敗以撒。
要是自己像她這般強大，當年或許就不會有那么多犧牲了。
隨著世界，以撒，伊撒爾和洛羲他們的離開，魔神王座恢復了如同它斷壁殘垣一般表象的寧靜。
“姐姐……”星突然開口，想要說些什么。
“怎么了？”
“我們分開這段時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個么……說來話長了?！?p> ——————
時間回到大約二十小時之前，女孩帶著一臉喪氣的白發(fā)男孩穿過空間隧道，回到了黯星群外圍。
“不能再靠近一點么？”男孩問。
“把隧道出口安在愚者房子門口，沒準會被她攻擊的?！迸⒄f。
“為什么這么說，她不是已經(jīng)把我們當朋友了嗎？”
“我只是覺得她現(xiàn)在的心情肯定不太好，”女孩說，“而且我不想看到她，也不想讓她看到我。”
這兩個人正是星和厄瑞玻斯，他們方才從佛倫薩島返回這里，遵照諸葛的指示，現(xiàn)在必須有人同時盯住銀河之主和黯星母體，才能最大程度上避免戰(zhàn)爭的發(fā)生。
“銀河小姐那邊諸葛先生去了，那么愚者這邊就交給你了。”星像個姐姐一樣交待道。
“我是沒問題，”厄瑞玻斯點點頭，“不過我還是要說一句，我只會盡力避免沖突發(fā)生，但如果沖突已經(jīng)發(fā)生，不論是窮窮或者銀河之主，現(xiàn)在的我沒有能力阻止她們?nèi)魏我粋€。”
“不，諸葛先生相信你有那個能力，我也相信，”星說著在厄瑞玻斯的身邊圍起了一圈屏障，緊接著背后突然張開一對巨大的龍翼，“愚者應該馬上就會發(fā)現(xiàn)你，我得先去找大姐姐了。”
她說著將屏障朝零階統(tǒng)御殿堂的方向送出，隨后震動雙翼，黯星群受到感應自動讓開一條通路，而星本人則是朝另一個方向追過去。
屏障內(nèi)的厄瑞玻斯嘆了口氣，現(xiàn)在的麻煩太多而人手又太少，諸葛的安排似乎是為數(shù)不多的可行方案。
“只希望一切順利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