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齋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若是張兆白隨宋勝錦雙雙進了二樓的“媚夏間”,無論是誰都不可以靠近,哪怕路過也要繞得遠(yuǎn)遠(yuǎn)的——倒不是他們二人下了什么死規(guī)矩,只是上一個稍稍離得近了些、不小心聽到些什么“動情聲色”的小廝臉滴血似的紅了一日,這規(guī)矩便悄悄從四季齋傳開了,從“名角”小廝到流連??托睦锒几麋R似的。
沒進媚夏間前,張兆白多少還端著些貴女儀態(tài),沒想到門一關(guān)緊,輕佻嘴臉立現(xiàn),她只輕輕一繞、一抻、一拽,宋勝錦的腰帶便如細(xì)細(xì)涓流般款款而落,他有些惱,“張兆白,怎的你就不能像旁的女子般端莊矜持些?”
“端莊矜持?你第一天認(rèn)識我?”張兆白解開大袍,隨手扔在一旁的貴妃塌上,隨后俯身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腰帶,松松垮垮地系在了自己的身上,“你今日腰帶的結(jié)格外好解,怕并非只是因為我手熟,而是——”她沉聲緩步、漸行漸近,直逼到勝錦退到了床邊,鼻息輕輕噴在他的肩頸處,“你太過想我。”
勝錦本來扳回些臉面,可兆白這一系列動作早讓他失了招架的力氣,喉頭滾動,只將將道出一個字,“別……”兆白眉峰一挑,雙手一用力將他推到在床榻上,“說不出話就不要說了?!?p> 勝錦心中越發(fā)無助,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雨水打濕翅膀的蝶,落在看似有邊際,實際上永遠(yuǎn)碰不到岸邊的河面上,河面承載著他,卻也在束縛他,直至將他溺死,起起伏伏中,他拼命掙扎、全力掙脫,也只是在無力地抖動幾下翅膀,與河面的漣漪相比,他全身的氣力不值一提,顯得可笑又不知好歹。張兆白就是那河面,他知她在承著,知她的好,只是這溺水般的活法讓他再也提不起力氣,自己并不是因她而苦,但最終卻糾纏成了一對怨偶,互相折磨。
夜色寂寥襯得梆子聲更加響亮,街上的打更人聲音因著風(fēng)寒略顯嘶啞,“四更天!”
桌邊的燭火閃爍跳動,映得勝錦帶著紅暈的面容更加嬌俏,他已經(jīng)睡得沉了,想來今晚的動作大了些,身子吃不消。兆白伸在一旁,此時此刻,她最愛的便是偎在勝錦身旁瞧他的睡相,酣然的睡姿總能讓她想起小時候,勝錦與她枕著書桌一同打盹的樣子,那樣的無憂無慮,只有簡簡單單快快樂樂,她那時總以為,自己可以嫁給這個時常挨她欺負(fù)的糯米團子。
“兆白姐姐,”屋外傳來阿單刻意壓低的嗓音,“承乾莊的那位長輩剛才傳了話過來,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指名點姓就要勝錦哥?!?p> 一番話登時讓兆白心中蒙了層翳,沉悶地喘不過氣,她默聲片刻,起身下床湊到門口,還是開口道,“葷的素的?”
“這回來的匆忙,素的素的?!?p> “好,打桶洗澡水來,準(zhǔn)備全了再進,先別吵到勝錦。”
“得嘞?!?p> 門外阿單走的遠(yuǎn)了,兆白眼眸低沉,但還是強撐出幾分輕松,她的手撫上勝錦的臉頰,“阿錦,承乾莊的長輩馬上要到了,是素的,你也知道,她這等人物你們四季齋虧待不起,等下阿單準(zhǔn)備好洗澡水,你起來拾掇拾掇吧?!?p> 勝錦閉著眼,轉(zhuǎn)身向內(nèi),背對起兆白,懷里的被子抱得更緊了,“四季齋虧待不起,你也虧待不起嗎?”剛才親密無間,轉(zhuǎn)手就將他拖送出去,難道她連氣都不氣嗎?張兆白果然連人心都沒有。
一副受了氣的小媳婦兒模樣,兆白心里暗嘆,拍起他纖薄的脊背,“你這便是氣話了,我若明著出面,你讓唐王府的面子往哪擱?你也知道,四季齋的貴主本就不多,哪還能得罪?”
“好了不必說了,”勝錦直起身子坐了起來,眉眼間像掛了冬月的霜,“唐王妃請回吧,勝錦要侍候下一位了?!?p> 兆白無奈苦笑,利落地穿好了衣衫,離開之際她轉(zhuǎn)頭望向床榻上的勝錦,“你能想開,我自是高興。”勝錦不再看她,只是攥著錦被的手又用力了兩分。
隨著門被兆白緩緩帶嚴(yán),勝錦再撐不起半分“威嚴(yán)”,他重重地倒在床上,眼前反復(fù)滾著幾個刺眼字“不過是四季齋賣身的倌兒”。還當(dāng)自己是什么值得她流戀的貴公子,在四季齋這三年,身子哪處還沒被旁的人摸過幾遍,自己又有什么理由留下她呢?思及此處,勝錦將殘有兆白氣息的錦被緊緊抱在懷里,思緒陷入無限空白,他想好好歇一歇,好好和“她”待在一起。
可偏偏片刻安靜也不得,阿單出現(xiàn)在門口向屋內(nèi)傳話,“勝錦哥,承乾莊的主兒忽的提前來了,洗澡恐怕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