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回 不聽也得聽
“慎言!”趙承澤急急低斥黃氏,趕緊左右看了看,“不過是巧合,你休要胡想。”
黃氏哼了一聲:“老爺也省得的,我素來最恨奴婢私通之事??晌疫@婢女秋鈴,日夜替我照料貓兒,不曾見她與別的男子有瓜葛,卻無端端的懷了身子,還喪了命。怎叫我不胡想?這些日子,胡管事也替我瞞著,細(xì)細(xì)的查了家中可疑的下人,卻沒有絲毫痕跡。老爺可要注意了,你帶回來那幾個(gè)如花似玉的姨娘,莫要被人盯上?!?p> 貓兒與婢女秋鈴的死沒讓趙承澤覺得可怕,但一想到自己的妾室被人盯上,趙承澤就接受不了。他的愛妾那么嬌弱,只能他來愛護(hù)!怎地忍受旁人玷污!
他當(dāng)即道:“太太莫怕,我既回來了,此事便交與我。我定然會責(zé)令下人,勤加巡邏,叫那賊子無處遁身。噯,這時(shí)辰不早了,我累了,就先下去歇著了?!?p> 黃氏看著他:“老爺還沒用晚飯罷?!?p> 趙承澤一邊走一邊道:“就送到后罩房去?!?p> 說著已經(jīng)跨過門檻,一溜煙的走了。
黃氏怔然地看著十余年未見的夫君就這樣走了。他甚至不曾問她一聲這十余年過得如何,道一聲她辛苦了。更不會想到她獨(dú)守空房十余年,也是需要丈夫的憐愛的啊。
嫁錯(cuò)人,步步錯(cuò)!
黃氏的眼神冷了下來。虧她為了他的仕途,不得不忍痛割愛,將二女兒嫁給那勞什子安世。到頭來,竟是她吃力不討好。
陪房媽媽悄無聲息地進(jìn)來,語氣盡是安慰卻又無可奈何:“太太,那些飯菜……”
黃氏的淚悄無聲息地流下來:“都送到后罩房去。”
“可太太您也沒用飯呢……”陪房媽媽趕緊遞上帕子。
“不過不用一頓,有何要緊?!秉S氏用帕子遮臉,聲音哽咽。
陪房媽媽咬牙,最后還是說出來了:“太太可要保重自己的身體,活得比老爺長命?。 边@句話大逆不道,若是趙承澤聽到,非得要杖殺陪房媽媽不可。
“若是太太先去了,太太勞心勞力,費(fèi)盡心思操勞的家,可就拱手讓人了!太太可甘心便宜了那幾個(gè)妖艷賤貨?若是以后這幾個(gè)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拖累了大郎君,太太可甘心?”
提起自己的兒子,黃氏才又生了無限的勇氣:“取飯菜來?!?p> 她要活得好好的,活得長長久久,在趙承澤死后,就將他所有的妾室,全都打發(fā)到莊子上做活。
趙承澤渾然不省得自己的發(fā)妻又與自己生分了。
他急急趕到后罩房,伏低做小,好不容易哄好了那幾個(gè)哭哭啼啼的姨娘,胡亂扒了幾口飯,正要脫鞋洗個(gè)腳,就聽得婆子來報(bào):“大老爺,三老爺在前院設(shè)了接風(fēng)宴,請您過去?!?p> 都快月下梢頭了,才設(shè)什么勞什子接風(fēng)宴,趙承澤很不想去。
忽地一股氣涌上來:他是趙家長房長子,外放了十余年,千里迢迢風(fēng)塵仆仆的回家來,卻沒有人熱情地歡迎他,甚至也沒有隆重的接風(fēng)宴,方才吃的飯菜還是冷的!他是大老爺,趙家除了老爺子,所有的人都得來拜見他!
想到這里,趙承澤一扔抹腳布:“我倒要看看,這趙家到底還有誰把我當(dāng)回事!”
趙承澤到了前院,還沒踏上臺階,就聞得一陣酒香菜香。這菜香……是炙羊肉!
趙承澤方才的怒氣頓時(shí)消散了:還是三弟甚了解他。他外放十余年,最最魂?duì)繅艨M的,便是這大口吃酒、大口吃肉的日子了!
正在這時(shí),一個(gè)白白胖胖的胖子從屋中迎了出來,笑意盈盈的看向趙承澤:咦?這又老又黑又瘦的老頭子是哪個(gè)?!是大哥的長隨?
趙承澤也有些發(fā)怔:這白白胖胖得像饅頭一般的人又是何人?是三弟請來的陪客?
二人相視半響,才從對方的打扮中看出一點(diǎn)似曾相識來。
“大哥!”
“三弟!”
兩兄弟激動(dòng)得熱淚盈眶,異口同聲道:“你竟是變了樣子,我差些認(rèn)不出!”
趙承澤心道,這三弟在家中,日子竟過得如此滋潤,都快成一頭豬了!
趙承歡心道:看來大哥在江州混得不怎地,這又黑又瘦又老,好似日夜種田的農(nóng)民。
二人各懷心思,笑意盈盈,相攜入席,看著桌上擺滿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牟穗龋t泥小火爐上還炙烤著羊排,趙承澤不禁拍了拍趙承歡的肩:“還是三弟了解大哥!”
趙承歡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大哥說這話就見外了!三弟可是日日夜夜在家中,思念長兄的?!?p> 不管趙承歡的話是不是真的,橫豎趙承澤當(dāng)真了。
他笑瞇瞇道:“大哥在江州,那也是日夜思念家人吶?!?p> 兄弟二人心照不宣,各自舉杯下肚。
酒過三巡,羊排吃了一小半,趙承澤便開始拍著三弟的肩,低聲問:“不省得三弟屋中,藏嬌幾何?”
趙承歡笑瞇瞇道:“不過七八個(gè)嬌兒而已,比不上大哥?!?p> 七八個(gè)!竟是比他還要多!忙得過來嗎?趙承澤那個(gè)艷羨,咋舌道:“還是三弟厲害?!?p> “不敢不敢。小弟可是聽說,大哥所藏的,俱是溫婉嬌俏柔媚的江南女子,個(gè)個(gè)溫柔似水呢。”
趙承澤感嘆:“還是京都中的小娘子好啊,性子潑辣,有勁。”
趙承歡心道:大嫂是京都女子,也不見你有多喜歡。
二人俱是久混官場的人,便是面對自己兄弟,也沒有將真心話說出來的道理。
趙承澤啃著羊排,開始將話題引向正事:“我一回到家中,便聽說家中幾個(gè)姑娘都定親了。華兒與云兒便就罷了,你說說你二哥,竟是豬油蒙了心,將好端端的一個(gè)嬌女兒許配給粗鄙不堪工匠出身的小官吏,可真是不配作父親。”
趙承歡笑瞇瞇的:“很快便不是了?!?p> 很快便不是了?趙承澤有些糊涂:“三弟的意思是?”
趙承歡仍舊笑瞇瞇的:“那小官吏原是工部尚書蘇博舉薦的,他們工部原就有人不服氣。卻是巧了,那小官吏許是仗著蘇尚書舉薦,整日的告假不當(dāng)值,日日在外頭逛大街,這才無意中救了四侄女的命,讓二哥心懷感激,將四侄女許配與他。卻是前兩日,我得到消息,說是他上司尋了御史,預(yù)備彈劾他?!?p> 不過一個(gè)小小的官吏,日日告假不當(dāng)值,有時(shí)候上司也會睜只眼閉只眼的。畢竟嘛,官場錯(cuò)綜復(fù)雜,萬一動(dòng)了不該動(dòng)的人呢?退一步說,若是官吏表現(xiàn)不好,上司也大可上報(bào)戶部,戶部著人查清事實(shí),免了那人的官職便可,用不著驚動(dòng)御史。
趙承澤雖吃了酒,但腦子還沒糊涂,不過須臾便恍然大悟,那人哪里是要彈劾準(zhǔn)四侄女婿,明明是要將他背后的蘇博給拉下來。
蘇博得天家恩寵多年,都老得不行了,還沒致仕。工部那些人,怕是心急如焚,盼著蘇博早些出事。
趙承澤想明白后,不禁有些同情二弟了,唉,竟是識人不清!可別連累他們趙家全家才好!
他趕緊催促三弟:“那你還不趕緊提醒你二哥,叫他速速退了這門婚事!這天下的好兒郎多得是!”尤其是天底下最尊貴的那人!
趙承歡敷衍道:“我早就勸過二哥了,他一心認(rèn)為那小工匠是好的,大有前途,還將我大罵了一頓。大哥你是省得的,二哥他素來固執(zhí),平素不輕易能聽得別人的話?!?p> 趙承澤一拍桌子:“這件事,不聽也得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