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Darling
甘臨這次站出來,并沒有完全把握。
自小接受正統(tǒng)音樂教育,盡管也通過一些地下渠道了解過重金屬風(fēng)格,甚至也在練琴的時候練過。但用牙齒彈重金屬,這還是第一次。
金屬樂從大類上,算是搖滾的分支。但在風(fēng)格、演奏技巧上與原生的搖滾差異已經(jīng)比較大了。金屬樂偏愛使用5和弦,也就是只含根音-五音兩個音的和弦。其編曲比較復(fù)雜,又偏愛加入古典音樂元素,并且還有大量長段的solo,節(jié)奏快而猛烈,因此對演奏技巧要求要高于一般搖滾。
可以說,用手能彈好金屬樂的吉他手已是高手,用牙齒來彈簡直不是一般吉他手所能想象。
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著chin氣到略略有些發(fā)抖的手,甘臨還是想試試。
抄起吉他,隨意撥了幾撥,大致熟悉了這把吉他的情況。
把吉他捧在面前,一笑,略低下頭,起彈。
與先前chin幾乎一模一樣的solo,從有一點生澀、走音,到加上油門、開足馬力,同樣飆了起來。約莫一分鐘,把地獄之門這首歌的狂暴一面精準地展示了出來。
甘臨舔了舔嘴唇,吐出一口血來。畢竟是第一次彈,嘴唇內(nèi)側(cè)被弦傷著了。
感受到chin關(guān)切的視線,甘臨笑笑。不習(xí)慣嘴里有鐵的味道,又吐了口血,把吉他丟回給目瞪口呆的老瑞:“現(xiàn)在,你們可以上臺了吧?”
老瑞無計可施,目視安迪。
安迪也完全沒想到,都這樣了,還沒有難住chin這方的人。咬咬牙,索性敞開了:“不好意思,幫不到你們。我們手槍樂隊每次上臺,都是要化魔鬼妝的。我們新聘請的化妝師遇到前女友了,我看到他出去的。”
這話說得,把甘臨這個旁觀者都聽樂了。這下明白了,手槍樂隊今天是根本就不想表演,這是來砸場子了?
甘臨觀察chin。
她反而完全平靜了下來,瞳子恢復(fù)一塵不染,澄澈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注視安迪。
安迪聳聳肩:“chin,其實今晚要我們表演也不是不可以。你知道今晚來的幾百號人,都是沖我們來的,我們也不想讓樂迷失望。但是,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在其他場子唱歌,都是3萬盎幣起價,你們這里是我們的老場子,樂迷們都希望看到你們支持我們?!?p> chin微微搖搖頭,抬起手指,指向門,輕聲說:“你們滾。”
手槍樂隊一眾以為勝券在握,對chin的剛烈堅決,也不以為意。今晚他們走了,chin's palace在LA樂迷心目中永不跳票的形象就算是毀了。chin's palace的最大對手,十六街區(qū)的一家live house早先已經(jīng)給了他們一筆不小的錢。不管怎么算,都是他們贏。
pink叔趕回來時,恰好與架著李維斯離開的手槍樂隊擦身而過,不明所以:“哎哎哎,你們走什么啊?”
沒得到回答,忙問chin。得知原委后,pink叔花容失色,一個勁地抓頭發(fā):“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chin冷靜地看著pink叔,卻不與他搭話。
pink叔嚷嚷一陣后,像是回過神來,虎撲豺狼一樣沖出走廊,邊跑邊嚎:“王八蛋,記者一定是你們叫來的,你們別跑,回來......”
chin跟著走出去。
外面已是亂成一鍋粥。
pink叔終是晚了一步,沒有抓住從后門溜走的手槍樂隊,卻被煩躁的樂迷、不停閃光拍照的記者把pink叔圍得水泄不通。這個問為什么手槍樂隊還不出現(xiàn),那個罵chin's palace故意跳票。pink叔百口莫辯,咦咦啊啊幾句,只覺世界上最倒霉的人莫過于自己了,癱坐地上就抱頭痛哭。
眼見群情洶涌,稍不注意就可能造成踩踏事件。
chin取下扎著馬尾辮的發(fā)繩,閃亮的長發(fā)瀑布一樣撒下、散開。chin朝甘臨一笑,好像初春將至的冰面上,開出一朵白色的小花。她跑起來,像一頭麋鹿越過小溪一樣,幾下子便跳上舞臺。
拿起麥克風(fēng),聲音開到最大,然后就這樣無伴奏地哼哼起來。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ling.......
許多年以后,甘臨都很難忘記今天晚上的這一慕。
聚光燈下,一個掉落人間的精靈,閉著眼睛,以歌聲回憶森林、草原和幽幽山澗。
歌聲空靈,寧靜,帶著慵懶,以及一點點沙啞。伴隨著空氣的震蕩進入輕撫著耳膜,會讓人感覺:你在5月的太陽下走了好一會兒,突然云翳遮住了日光,一陣過山風(fēng)穿過竹林,沙沙、沙沙。你已經(jīng)燥熱起來的皮膚,驀然立起了一根根寒毛,這風(fēng)的涼爽剎那間,穿透你的心。
這歌聲的個人特質(zhì)太強了。
甘臨幾乎是在她唱出第一句話,就把她認了出來。
怪不得她叫chin。
她是卿清,甘臨小姨子徐礪目前最喜歡的一位港灣女歌手,甘臨聽過她的專輯,一聽不忘。
而她唱的歌,正是甘臨當初失去靈感前,創(chuàng)作的倒數(shù)第二首歌《我在那一角落患過傷風(fēng)》。
卿清的演唱有著非同一般的魔力,很快就吸引住了全場的注意。鬧的人不鬧了,拍照的人不拍照了,激動的人不激動了,一個個下意識地瞳孔放大,心神為之奪。短短不到兩分鐘的清唱,讓一群喜歡喧鬧、喜歡刺激的聽眾安靜下來。
哼完歌,好一會兒,全場仍是靜。
卿清睜開眼:“今晚,我們店與手槍樂隊產(chǎn)生了一些分歧,手槍樂隊的歌是聽不成了。給大家兩個選擇,我們退票、退雙倍,或者你們再等半小時,我換人來給你們唱?!?p> 多數(shù)聽眾還沒從卿清的歌聲中走出來,角落里一個聲音卻冒起來:“不行!誰知道你們會找什么樂隊來唱?我們就要手槍樂隊,不然就賠十倍!”
配合著這個聲音,另一個聲音也響起:“賠十倍!賠十倍!賠十倍!”
這個聲音不停地喊著,明顯是在帶節(jié)奏。在當下的盎撒,金屬樂的樂迷比起一般樂迷,叛逆心更重,攻擊性更強。先前白白等了半個多小時,加上有人煽動,又共處密閉空間,場面即沸騰起來。喊聲像病毒一樣慢慢傳播蔓延:“賠十倍!賠十倍!賠十倍!......”
臺下數(shù)百近千人黑壓壓一片,共同吶喊造成的聲浪潮水一樣撲面。卿清身處其中,像是惡浪撲打中的一顆小樹,隨時可能折斷。卿清胸中一陣煩悶,深深吸了口氣,沉默地看著這些人。
突然,手一暖。側(cè)身看,卻是甘臨抓著自己的手,站在自己身邊。
卿清眼中泛起笑意,反手握住甘臨。
甘臨走上臺也是不自知之舉,就是不想看她一個人在臺上承受這些。對現(xiàn)在的情況,甘臨也沒辦法,他腦袋里有無數(shù)的好歌,但好歌并非萬能。人群里面有人帶節(jié)奏,不會有人給他機會翻盤的,chin's palace看來難以逃過這一劫。他上來前,已知會pink叔偷偷報警,只希望在警察到來之前,這里不出大事吧。
甘臨對臺下動靜視而不見,問:“你在哪里找到剛剛唱的這首歌的?”這首歌,谷老師沒有給他收進歌本里面,只在很小范圍傳播過。
卿清看著甘臨,歪歪腦袋:“好聽吧?!?p> 已經(jīng)有幾個戴著臂環(huán)、紋著身的家伙即將沖上臺。
這時,麥克風(fēng)響起聲音:“大家,可以安靜一下?”
一些人循聲望去。
一個戴著圓頂禮帽的男人走上臺。
站到甘臨身邊,對甘臨和卿清笑笑,脫掉自己的帽子,笑出一副潔白的牙齒。
下面越來越多的人看清來者,喧囂混亂陡然急剎車,靜!靜!靜!
突然,又像是原子彈爆炸一樣,歡呼聲齊齊響起:“捷森?。。。。。。 ?p> 來人是一個帥得很干凈的黑人,甘臨認識他,卿清認識他,夏國許多青年都認識他,小小藍星大概很少人不認識他。
他是捷森,藍星流行音樂的現(xiàn)任王者。
捷森的出現(xiàn),讓一切鼓噪鬧事的企圖都變成了不可能?,F(xiàn)場雖然多數(shù)喜歡聽金屬,可是同樣絕大多數(shù)也是騰捷森的樂迷。比起捷森,原本期待的手槍樂隊根本就不算什么了。如果一定要比較,大概不會比捷森的一縷黑發(fā)更重吧。
捷森要求人們給他十分鐘準備時間。
回到準備室。
報警未遂、劫后余生的pink叔坐在單人沙發(fā)上喘著粗氣,看著眼前活生生的捷森,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于是,他掐了身邊的lee一下。
捷森是噴氣機樂隊的lee帶來的。lee的咖位跟捷森絲毫不是一個數(shù)量級的,本來也不混在一起。只是一次偶然的機會,頂替生病的吉他手,幫捷森做過伴奏。今天捷森竟然想起他這個朋友,找他一起玩。
lee對捷森極為尊重,但也沒想過巴結(jié),加上又欠了chin's palace許多人情,接到卿清的電話后就準備趕過來。誰知捷森不但沒有因被撇下而生氣,反而跟著一起來了。
實際上,lee現(xiàn)在也有點在夢中的感覺——剛剛,捷森邀請噴氣機樂隊跟他一起演唱。
pink叔掐的那一下,lee這個黃種人和黑人的混血小子根本沒感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