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貫峰上霧靄繞饒夏竹青青。晨雨過后,半山腰的竹林里蟲響蛙鳴靈氣盎然。竹林深處一間二層小閣樓,被青竹輕掩。閣樓外,蜿蜒石路邊上站著一位束發(fā)道人。
道長姓謝道號江呈,道境結(jié)丹中期,身高七尺青面長須。在五貫峰上掌戒罰司。法寶“掣天鞭”下,無論外門弟子還是內(nèi)門仙苗,沒有一個不在他面前瑟瑟發(fā)抖。
江呈道長此刻兩根眉毛緊緊地鎖在一起,煩躁地等待著。
不到盞茶,兩個垂髫童子從小閣樓里走了出來。
道長拂塵一甩,撐起一小塊云,冷冷地說道“走吧”。
兩個童子便隨同道長一齊飛起,向著峰頂而去。
平心而論江呈道長對這兩個童子并沒有什么大興趣,這二人本也沒什么資格同自己駕云。太虛宗中看門、清掃、操伙、侍扇之類的童子數(shù)不勝數(shù),絕大多數(shù)都是練氣初期都沒有的仆人,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
但是事到如今,能想的辦法已經(jīng)都想個遍了,最后剩下這兩個人如果還沒有收獲,那問題就大條了。
沒錯,九洲第一大宗門,太虛宗上的五貫峰,這幾天出事了。
江呈道長的二師兄李戊李江平,五貫峰結(jié)丹后期半步元嬰的真人,
死了。
死他洞天仙府門口了。
丹田破殘,內(nèi)景崩碎,心脈停止,胸口橫出一塊血洞,體內(nèi)金丹不翼而飛。
死的不能再死了。
有一說一,江呈道長和這位二師兄的關(guān)系極為一般,在師傅手下修習的時候互相看著就不太對付。結(jié)丹天劫之后洞府一分,更是不再相往來。
但他怎么也沒想這二師兄人洞府都沒出,就死在自家門口了。
護山大陣動了嗎?沒動。道長洞府來訪客了嗎?沒來。門內(nèi)有沒有得罪什么人?沒有。第一個發(fā)現(xiàn)師兄的人是誰?是江呈自己。
且不廢話結(jié)丹期的長老銅皮鐵骨翻云覆雨三百年修為五百年陽壽這些有的沒的——李江平可是已經(jīng)半步邁入元嬰期的真人。到了這一步的修士連想死都難。最起碼死個一次兩次沒什么大問題。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江呈道長的煩躁感越來越重。雖然道心不至于受到什么大的影響,實在也是一刻也再修行不下去了。
連著三日,戒罰司不眠不休,把五貫峰上的內(nèi)門外門弟子、掃治操伙仆人篩了個遍,沒找到一丁點兒有價值的線索。
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腿邊這兩個童子。
江平真人死前曾經(jīng)下山游歷十年,回山的時候帶回了兩個懵懂小兒,說這兩個孩子雖無靈根,但都是可塑之才,正巧五貫峰上的藏書閣缺幾個打掃歸理的仆人,就讓這二人去藏書閣當童子了。
這二人到藏書閣不出三個月,江平真人就撒手而去。
難不成線索就在這二人身上?江呈道長心里出現(xiàn)了一點懷疑。
他手在袖里默默地掐了個決,打開心眼望向這二人。
二人都是十歲不到。左腿邊的童子穿赤色布袍,圓臉大耳,看上去和福娃娃一般。右腿邊童子著青色布袍,明眸柳眉,乍一看長得仿佛一個鬢年小姑娘,手中捧著一冊書簡。
戒罰司問話還帶著書?江呈道長眉頭一跳。
不過二人確實是一點靈根沒有,修行之事和他們沒什么關(guān)系了。這是兩個凡人。凡人身上會有什么秘密?就算深藏驚天因果,凡人之軀該怎么害死結(jié)丹真人?
江呈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等到山頂戒罰司,就都清楚了。
從山腰騰云而起,轉(zhuǎn)瞬之間三人就飛入一片濃霧之中。霧之濃,舉目望不出十步。五貫峰的護山大陣自山腳起,到山霧這里算一闋,七輪七闋四十九道陣法構(gòu)成最外層的防護。
飛了炷香之久,三人從霧氣里面飛了出來。
剎那間眼前便盡是仙閣飛檐,碧水靜湖,靈鳥靈獸,仿佛到了仙境一般。一棟青黑巨柱的大殿矗立在山頂最顯眼的位置。那巨柱十人合抱怕是也圍不起來。
江呈道長將二人帶到這大殿的偏殿門前,便不在理會,自己一個人整冠振袖走了進去。
兩個仆人,如無大事,本也不需要真人親自帶上山的。
二人站了許久,也未不見殿內(nèi)有什么傳喚之聲。淡紅麻布袍子的童子便偷偷小聲朝另一個問道“師弟,你說真人這次帶咱倆上來,會有什么事?”
另一個童子想了想便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仙人們到底為什么帶你我來,瞎猜的話可能和師尊有關(guān)?!?p> 赤衣童子眨了眨眼睛,
更加小心地問道“我悄悄聽師傅師兄們說,咱們師尊近來幾月未見人,好像是出大事了?!?p> 青衣童子再次搖了搖頭,
“仙人們的事,還是不要猜了吧。你我初到山上,管好自己再說吧。”
這話可不招聽,另一個童子立刻抱怨起來“常禾你真是沒意思,每次說話都說一半。這也不能想那也不能猜,剛才還不是你開口猜的?!?p> “我主要是想敷衍你一下,不然你一會兒又要猜這猜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還有在山上只能說道號,你應(yīng)該叫我常持青。”青衣童子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張豆?!?p> “你這人就是沒意思,我聽說,我們師尊這次似乎是受了重傷。這山上人人都被戒罰司篩過了一遍。戒罰司哦。你說,剛才帶你我駕云的仙人會不會就是戒罰司的?”
常禾就像沒聽到他說什么一樣,拱立在原地。
張豆倒是好像很興奮一樣自顧自地說著“如果師尊真的出了什么事,你猜師傅師兄們會不會出山尋仇報復呀?我聽說仙人打斗都是仙法無數(shù),法寶亂飛。常禾你說,如果師尊真的出事了,師傅在山上的地位會不會受到影響呀?我之前可是聽說,有很多人不想讓師傅接著掌管藏書閣,也不知道這藏書閣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的話匣子想打開了一樣,嘰里呱啦說起來。常禾在旁邊也不答話。
從師門糾紛到今天的書簡格外難清理,張豆說了一陣,看青衣童子還是不搭話,眼睛就瞄到他手上的那本書簡上,有些不解地問道,
“你愛看書也就罷了,為啥上山來還要帶著一本?不嫌不方便嗎?”
常禾也被他叨叨得有點迷糊,下意識地回了一句,
“沒什么不方便的,以前看手機看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