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個姓魏的老頭
吃飽喝足的三人在城門口分道揚鑣，孟游和孫重言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著街邊正在賣面的小丫頭，孟游忍不住想去逗弄逗弄她，卻被孫重言一把拉住。
“上次你偷看丫頭洗澡，被她爹逮了個正著，據(jù)說現(xiàn)在他都想打死你呢?！?p> “嗨，多大點事啊，磁器口誰不知道我孟思過老實巴交，絕世好男人的名聲啊。上次他們還熱情的夾道歡迎我呢，你這個書呆子肯定沒聽說過我的風光事跡?！?p> “你是說你偷看丫頭洗澡，偷王婆家的雞，拿趙瘸子的草鞋砸李寡婦家窗戶的事嗎？”孫重言面無表情：“我聽說了，那一天你差點沒被打死?！?p> 孟游勉強的笑了笑，拍了拍孫重言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道：“孫木頭啊，你知不知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句話？”
“不知，我只知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p> “你還真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泵嫌螄@了口氣：“我那是做好事你知道不知道！丫頭年紀輕輕，長得也不錯，我不保護她，萬一被別人偷看了怎么辦？還有王婆家的雞每天天不亮都開始叫，王婆那么大的年紀了，怎么也得好好的睡個好覺吧？至于趙瘸子老光棍一個了，李寡婦也是一個人，兩家住隔壁，你說咱們牽個線促成一段姻緣不好嗎？”
孫重言加快了腳步，不想再聽這個兄弟講這些混賬話。
孟游也無所謂，反正他早就習慣了，這個孫木頭一門心思只有那么兩件事，讀書算是一件，而另一件就是回家老老實實的陪著媳婦兒了。
可現(xiàn)在天色尚早，他今天捅了這么大一個簍子，就算再借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頂著母夜叉的怒火回賭坊去，他摸了摸懷里的吃食，倒不如趁著現(xiàn)在有時間，去杏花山上看看自己的新朋友過的如何了。
磁器口外五里地就是杏花山了，前些日子搬來了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頭，一個人就近砍了些樹，自己搭了一個茅草屋。
孟游經(jīng)常來杏花山上打些野味，一來二去就跟那個腿腳不利索的老頭混熟了，老頭性格也不錯，經(jīng)常會送給他一些自己做的小物件。
孟游人還未到，聲音先到了：“魏老頭，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上次做的機關(guān)鳥不錯，還有沒有了再送我兩個！”
孟游一腳踹開了茅草屋的門，看到屋里坐滿了人，直接呆立在了原地。
“哈哈哈，你們是魏老頭的親戚吧？你們聊你們聊，我改天再來。”瞧著屋內(nèi)坐著的幾個人都是兇神惡煞的，孟游自然不會跟個愣頭青一樣的自來熟，尤其是屋里坐著的那個跟黑熊一般高大的壯漢虎背熊腰的盯著自己，此時不溜還等著他們招呼自己喝兩盅？
一陣寒風吹過，孟游只覺得渾身發(fā)抖，轉(zhuǎn)過頭去，一個笑臉盈盈的女人站在他的背后，女人長得極美，反正孟游十六年的生活里在磁器口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雖然這女人長得好看，但是身上總是若有若無的散發(fā)出一陣寒意，就像是冬天的風雪一般，靠近都會忍不住的哆嗦。
“嘿嘿，這位美若天仙的姐姐，你攔著我不讓我走我也是不會娶你的，咱們畢竟是第一次相見，互相不了解.......哎哎哎，有話好說?。 ?p> 女人的手掌搭載了孟游的肩膀上，孟游只覺得自己似乎置身在了寒冬的湖水中，幾個呼吸間，就被凍的臉色鐵青，眉毛上掛著絲絲的寒霜，變成了一具冰雕，一動不動。
“姐姐不喜歡這種油腔滑調(diào)的語氣，這次算是給你的忠告，明白了嗎？”女人微笑的看著孟游：“聽懂了就眨眨眼?！?p> 孟游趕忙眨了眨眼，女人這才收回了冰寒的功法，恢復了自由的孟游依舊忍不住的直打寒顫，鼻尖上還掛著兩條晶瑩剔透的冰柱。
雙腿都是由木頭打造的魏老頭高居首位，看著這個年輕人有些幽怨的望著自己，也是輕輕擺了擺手道：“阿雪，這位是我的朋友，不可無禮?！?p> “是，巨子大人?！?p> “早干嘛去了魏老頭！妄我平日里總是給你送吃的送喝的，怎么的，家里來了些有錢的親戚就看著他們欺負我？”孟游剛說完，就感覺身后傳來了一陣寒氣，嚇得他立馬打圓場：“哈哈哈，都是朋友都是朋友，魏老頭過的苦啊，平時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這下可好了，多了你們這些有錢親戚，這下總算是能過上天天吃雞的好日子了！”
屋內(nèi)一片寂靜，甚至都沒人看向自導自演的孟游。坐在首位的魏老頭沖著他招了招手，指了指身旁的小板凳，招呼孟游坐到他的身邊。
孟游一萬個不愿意，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屋里的氣氛不對勁，比之前那些被帝國通緝的悍匪開會都要嚴肅的多，這個時候上去，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這些家伙還不得把自己抽筋扒皮??！
可是看著魏老頭那一臉和藹的笑容，孟游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走進了屋內(nèi)，乖巧的坐在了魏老頭的身旁。這時他才敢偷偷的打量屋內(nèi)的幾人，一個是被他叫做‘大黑熊’的男人，在他的身旁坐著一個佩劍的白衣男子，二人的對面，坐著一個看起來比魏老頭歲數(shù)還要大的老婦人和一個一臉壞笑的年輕人。
“這次的事情還算順利吧？”
“有驚無險，北冥的巨鯤六十年一現(xiàn)身，這次我們提前等待了足足一年有余，終于是講鯤鵬的龍須斬了下來?！蹦莻€一身白衣的劍客淡淡的道：“龍須已經(jīng)交給了徐夫子，等到回了機關(guān)城，便是可以著手喚醒封印了千年的‘墨攻’了。”
魏老頭滿意的點了點頭，微笑著道：“辛苦諸位了。”
幾人都是微微頷首。
魏老頭看向了身旁的老婦人，輕聲道：“徐夫子，材料已經(jīng)收集完成，喚醒的事情，還要多勞徐夫子費心了?！?p> 老婦人口中無舌，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倒是那頭‘大黑熊’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向乖巧坐在魏老頭身旁的孟游，一開口，就如同暮鼓晨鐘：“巨子，為什么叫這么一個毛頭小子旁聽我們的事情，鄉(xiāng)野村夫，能知道個鳥兒啊！”
“吳封，不可無禮?！蔽豪项^深色有些不悅：“還沒有給大家介紹，這位小友姓孟名游，字思過，是我為‘墨攻’挑選的持劍人?！?p> 持劍人三字一出口，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長相乖巧的少年身上了。
孟游乖巧的笑了笑，學著他之前見過的江湖游俠，沖著眾人抱了抱拳。
那白衣劍客看著孟游，輕聲道：“巨子，莫非這個少年......”
“恩，是要比‘九死一生’和‘九生一死’更為罕見的生死調(diào)和之人?！?p> 眾人一陣沉默，但是眼中都燃起了希望。
孟游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些仿佛要把自己扒光好好打量一下的視線，皮笑肉不笑的給這些人一個大大的笑臉。
孟游聽的云里霧里，甚至已經(jīng)打起了瞌睡，這才總算挨到了他們離開。孟游端著自己的小板凳和魏老頭肩并肩的坐在茅草屋的門口，拖著下巴，嘆了口氣問道：“魏老頭，之前你跟我說你闖蕩過江湖我還不信，不過看今天這個架勢你應該確實是闖蕩過江湖，就連之前黑風山的悍匪逃到了磁器口，我都沒感覺到這么大的壓力?！?p> “這回信了吧？之前跟你說教你一些防身的把式，你還說我老糊涂了?！?p> “誰能相信闖蕩過江湖的大俠能來我們磁器口這種小地方啊?！泵嫌窝勐毒猓骸鞍?，魏老頭，既然你闖蕩過江湖，那你功夫一定不錯吧？跟我說道說道，你的武功究竟游幾層樓那么高？”
“幾層樓？大概也就八九層樓那么高吧?！蔽豪项^思索了一下，笑呵呵的道。
“你快拉倒吧，你知道八九層樓有多高嗎？”孟游一臉的嗤之以鼻：“我之前聽人家說過，就算是皇城里的大官住的頂天了也就兩三層樓高，就連皇帝陛下都不敢說住到八九層樓高的地方！魏老頭，吹牛吹大了??！”
魏老頭笑而不語。
“哎，魏老頭，我之前問過你我究竟有沒有習武的天賦，你說沒有，我還生氣了好幾天，可是這兩天大風鏢局的總鏢頭也這么說，人家都說他是什么二層樓高的高手，他也這么說，看來我是真的沒戲了?！泵嫌螑澣凰?。
“你就這么想闖蕩江湖？”
“當年了，大好男兒要么為設計謀福祉，要么一人一馬仗劍江湖。讀書識字這種東西不適合我，那我就只好夢想成為一代大俠咯?！?p> “整天嚷嚷著要出去闖蕩江湖，那你聽說過武道登樓的說法嗎？”
“武道登樓？那是什么玩意？”孟游一臉的興奮：“魏老頭，您老人家給說道說道？”
魏老頭微微一笑，這才悠悠的開口道。
“天下武夫，以生死之力點化，大致可以分為純粹武夫和先天練氣士。二者之間的區(qū)別卻猶如天地，先天練氣士以自身同化天地，道法精妙，高級的練氣士能夠移山填海，降妖伏魔，俗世人口中的神仙，大抵都是練氣士登臨絕巔之后的稱呼罷了?！?p> “而純粹武夫則是以自身開辟內(nèi)天地，一人就是一個世界，他們從不借住外力，以錘煉自身為修行的目標?！?p> “二者有利有弊，先天練氣士最注重先天二字，若是沒有天資，任憑你如何努力都是沒有。而純粹武夫就沒有那么多的限制，入門易而登樓難。”
“而不論是先天練氣士還是純粹武夫，都秉承著三教祖師留下的登樓規(guī)矩。練氣士十八樓，純粹武夫十五樓，一步一臺階，沒有捷徑可言?！?p> 孟游聽的心馳神往，魏老頭嘴里的江湖，要遠比自己想象中的江湖要大上更多。
“魏老頭?！?p> “恩？”
“你是第一個耐著性子跟我說這些大道理的人?！?p> “總不會是最后一個。”
“你不覺得我整天只會胡作非為？”
“你也沒有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你的事情我有所耳聞，我小時候也是這般淘氣，希望別人的視線總是停留在我的身上?！?p> “后來呢？”
“后來啊，我入了江湖，見過太多的是是非非，現(xiàn)在歲數(shù)大咯，就想著一輩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其實也挺不錯的?！?p> “魏老頭，你這樣可就一點也不大俠了哦！”
“那什么樣的才算大俠??？”
“話本里都說了，為國為民，兼濟天下那樣的才算大俠。”
“喲，我們的孟大俠說的在理啊?！?p> 孟游小臉一紅，趕忙擺手道：“我這樣的小混混稱得上什么大俠??！魏老頭，不過你說話中聽，我很喜歡！”
魏老頭看著落日，平淡的道：“怎么樣，要不要跟我同行，去看看外面的江湖究竟是什么樣子？”
孟游等這一天其實等了很久了，可是到了臨門一腳，他反而是有些退縮了。
“怎么，是擔心賭坊的一點紅？”
“怎么可能，那個母夜叉哪輪得到我擔心，她整天都對我兇巴巴的，我恨不得早點離開她呢！”
瞧著嘴硬心軟的孟游，魏老頭也不拆穿，哪個少年不是如此，初嘗人間苦澀，可就是嘴巴硬的比東海的老王八都要硬。
“十八樓啊......”孟游抬頭看著日落，“爬樓很累的......”
趁著夜色，孟游偷偷的溜回了大三元賭坊，按理說母夜叉應該睡了，可孟游剛一進門就被她揪住了耳朵，一頓數(shù)落。
孟游也是知道母夜叉的脾氣，嬉皮笑臉了好一番，這才將母夜叉哄的有了笑模樣。
看著桌上的燒雞，孟游口水直流，嘿嘿一笑：“給我留的？”
“放屁！那是老娘買多了，喂狗我嫌浪費！”老板娘冷著臉，“還不趕緊吃，不吃一會我就拿去喂狗了！”
“哎！得了！”孟游坐在桌前，撕下了一只雞腿，開始美美的吃了起來。
見孟游吃的香，老板娘臉上露出了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笑容，沒好氣的道：“你都十六了，再過兩個月你就該及冠了，是時候該娶個媳婦了?！?p> 噗！
孟游聞言，直接噴了出來，可憐兮兮的道：“不是吧，這就要開始給我介紹媳婦兒了？我還沒去闖蕩江湖呢！”
“闖蕩江湖，闖蕩江湖！你當江湖是你家啊，說闖就闖！你義夫那個老混蛋把你扔在我這十六年，我是又當?shù)之攱尩?，臨到了還得給你說個媳婦兒！”老板娘說起這個就氣不打一出來：“你拿走的那三十兩趕緊給老娘拿回來，就當是給你媳婦兒的聘禮了。”
“不要?。 泵嫌窝b出一副乖巧的模樣，從懷里掏出了那柄制作精美的匕首，“你忘了嗎，我早就有婚約在身了！”
“就你這個樣子，哪兒家姑娘能看上你！”老板娘怒其不爭，“讓你讀書你不好好讀，三教九流的那些爛招數(shù)你倒是門兒清！你自己說說，溜門撬鎖、偷雞摸狗、吃喝嫖賭你哪樣不是拔尖的！”
“哎，先說好啊，我可從來不嫖！”
老板娘一時語塞，可又不得不在這個混小子面前擺出當家的的威嚴：“別廢話，陳大夫家的閨女就不錯，等明天我就去上門提親！”
“可別！我好好讀書還不行，你別給我說媳婦兒了！”
“什么狗屁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就說說，從小跟你玩到大的還剩下幾個？不是出去經(jīng)商了就是出去考取功名了，最差的兒子都要滿月了。你呢？整天跟著姓朱的鬼混，他都三十好幾了，連個媳婦兒都沒說上，你跟著他能有什么出息！”
“你怎么不說孫木頭？那家伙也整天跟我們鬼混?！?p> “你能跟人家比嗎！人家飽讀詩書，出去怎么著不得混個縣令當當，你有什么，你有人家一半省心我就謝天謝地了！”
“那我可能也得有他一半的癡傻才行。”
“孟思過！你要氣死老娘是不是！”
孟游連忙求饒，嘴里叼著雞腿就直接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老板娘坐在椅子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隨后便是翻起了媒婆送來的名冊，開始認真挑選起來。
“陳大夫家的閨女，十五，年紀正合適?！?p> “張屠夫家的女兒？不行，性子太潑辣了，女人呢還是溫柔點的好?！?p> “哎喲，張員外家的大閨女也不錯，就是去當了上門女婿是不是得受欺負啊？不行不行。”
窗外明月屋內(nèi)燭，一直以潑辣著稱的老板娘恐怕這輩子都沒有認真的看過這么多的字。
孟游躺在屋頂上，嘴里的雞腿都沒有啃完。
江湖??！
他的確是想去看一看的，順帶著去南方見見那個從未謀面的義夫，似乎也還挺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