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鏢頭失魂落魄的看著地上死不瞑目的頭顱,怒火攻心,一口老血直接噴了出來!
男人看著渾身顫抖的總鏢頭,臉上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岳父,你總是說一家人總是要團團圓圓的,怎么馬上就要團圓了,岳父還如此氣憤呢?”
“你不是人!”總鏢頭悲傷的渾身顫抖,“那可是你的媳婦兒和兒子??!你怎么能下的去手!你.....你.....”
總鏢頭悲痛欲絕,一家五口,自己的老伴、三個女兒和那個能替他去買酒的小孫子一同死亡,這種人間絕苦終于是擊垮了這個花甲老人的身體。
總鏢頭昏死了過去。
男人不置可否,他一臉笑容的看了看正在發(fā)愣的孟游,微笑著道:“三伢子,千不該萬不該,你第一次踏入江湖就要死了?!?p> 孟游看著眼前的男人,很難將眼前這個乖戾的男人跟那個平日里憨厚的打鐵匠聯(lián)系成一個人,那個疼惜媳婦兒關愛幼子的鐵匠,每次都在收工之后買些吃食,兩個人就坐在依舊燥熱的鐵匠鋪門口,談天說地。
那個男人曾經笑著說,日后三伢子真的成為了大俠,可一定要?;貋砜纯矗屗@種莊家漢子也好好瞧瞧大俠究竟是什么模樣!
可是現(xiàn)在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個男人怎么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了?
“你是誰?你不是穆大叔對不對?”孟游問道。
“羅網‘黃’字殺手,飛鐮?!蹦腥诵α诵Γ骸拔业拇_是穆天,這些事情我沒有騙過你?!?p> 男人晃了晃脖子,無奈的道:“每年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執(zhí)行任務,那種看著目標死在自己手里,依舊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樣子可真的是人間最美的風景?。 ?p> 孟游木然的抬起頭,他想起了,穆大叔每年都有三個月的時間不在磁器口,說是去郡城的鐵匠鋪打打零工,給他兒子攢些娶媳婦兒的錢。
可是他兒子的頭顱現(xiàn)在就在他的腳下,被當成是玩物一樣隨意的踢的東滾西滾的。
這就是江湖嗎?
男人越發(fā)的癲狂,他看了看那個持劍的少年,惡狠狠的說道:“你就是那個大鬧咸陽的余孽吧?竟然拋下了同伴獨自逃命,哈哈哈,你活的一定很痛苦吧?”
“將寶物交出來!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尸!”男人又看向了孟游,“還有你,把拳譜交出來!我在老家伙的身邊潛伏了二十年,就是為了這個拳譜!這種武學,放在你們這些廢物的身上都是暴殄天物!交給我,說不定我可能成為‘地’級的刺客,到時候說不定偶爾還會念著你的好!”
孟游緩緩的將破舊的拳譜塞進了懷里,然后堅定的站在了總鏢頭的身前,一步不退!
男人有些驚訝,嘲笑道:“怎么,你這個一點拳腳功夫都不會的廢物,還想著保住這些人?”
男人手中飛鐮甩出,在孟游的耳邊不斷的呼嘯而過,幾個呼吸間,那些朝夕相處了三天的鏢師門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可孟游依舊紋絲未動,即使臉上被飛鐮留下了血痕,他依舊只是死死的盯著男人,半步不退!
男人有些惱火了,他想不明白這樣一個螻蟻憑什么敢這樣帶著仇恨的眼光與自己對視。他收起了笑容,陰翳的道:“一腔熱血就能保住你的命?就能保住他們的命?別傻了!這才是真正的江湖!為了一本拳譜就能殺人,為了爬到更高的位置就能殺妻棄子!這天下亂成什么樣了!你不過是活在說書人口中那個虛幻的江湖的螻蟻!你憑什么這么看著我?你又怎么敢這樣看著我!”
“不是的?!泵嫌蔚牡?。
“什么?”
“我說不是的!”孟游冷漠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我只不過是一個整日游手好閑的好混混,不像你見過外面的世界。可我感覺,你說的不對!”
“江湖是江湖人的江湖,天下事天下人的天下!無論你有什么樣的理由,這都不該成為你喪盡天良的理由!”
“即使天道崩塌,人道沉淪,天下紛紛擾擾!我孟思過都會橫刀立馬,立于萬萬人身前!”
“只要他們一生不曾作惡,那無論是如何天大的道理,都不能奪去他們的性命!”
“這樣的江湖,這樣的天下,才是我無法舍棄的!”
男人怔怔的看著孟游,隨即笑了笑:“還真是天真啊........”
男人依稀在這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過去的影子,豪言壯語誰都會說,誰還不是報著一腔熱血踏入了心馳神往的江湖。
可后來呢?不都是讓歲月和現(xiàn)實磨平了棱角,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嗎?
少年抽出了腰間在男人鐵匠鋪花了三兩銀子買來的長劍,蓄勢待發(fā)!
飛鐮笑了笑,甩動著自己的武器,直奔孟游的面門而去!
既然你如此天真,那我就送你去死!到了地下,再去看看曾經波瀾壯闊的江湖吧!
砰!
一聲金鐵相交的碰撞聲傳來,少年收起了手中的長劍,選擇做壁上觀。
昏死過去的總鏢頭不知何時清醒了過來,一人一刀便是將孟游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
“說的好三伢子!這才是我輩武夫該有的模樣!”
已經有了死志的總鏢頭宛如回光返照一般,揮舞著金背大砍刀,與男人纏斗在了一起!
金刀翻飛,飛鐮破空!面對這血海深仇的仇人,總把頭也完全不防守,一記記勢大力沉的劈砍,就連面前的男人都是有些抵擋不住!
孟游就那么平靜的看著那道蒼老的背影,他有預感,這位老當益壯的男人,今天就會離自己而去。
兩人的戰(zhàn)斗沒有多余的動作,就像是一位老農揮舞著斧子,一下接著一下的要把面前的參天大樹砍斷一樣,沒有章法,沒有規(guī)劃,只有蠻力,一刀接著一刀的砍了下去!
終于,男人手中的鐵鏈應聲而斷,已經砍出了豁口的金背大砍刀自左肩狠狠的劈進了男人的身體!
臨死之前,男人狠狠的將飛鐮插入了總鏢頭的胸膛。
男人看著同歸于盡的總鏢頭,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死在這么一個老家伙的手里。
“你的刀,很不錯?!?p> 總鏢頭看著男人被自己鍛造的刀殺死,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憤恨:“這些年......我代你媳婦兒和兒子,謝謝你了?!?p> 男人一臉的不可置信,他緩緩的轉過頭,看向了扔在地上的頭顱,似乎看到了他們娘倆,站在家門口等著自己回家。
“我真的....錯了....嗎......”
男人帶著錯愕,離開了人世。
已經油盡燈枯的老人擺了擺手,示意孟游不必過來。他一臉微笑的看著算是自己半個弟子的少年,突然覺得今天的選擇似乎是這輩子最正確的一次。
老人含笑而終。
孟游沒有絲毫悲痛的感覺,只是撿起了總鏢頭的金背大砍刀當成鋤頭用,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所有人的尸體埋在了一旁的曠野里。
總鏢頭的墳頭最大,因為他把所有的家人都埋在了一起。
生是一家人,死了也是一家人。
只有穆大叔的尸體孟游沒有管,或許被餓狼啃噬,才能贖清他的罪孽吧。
孟游掏出了腰間的匕首,在一塊木板上刻下了‘恩師鄭泉一家之墓’。
完成這一切的孟游,如釋重負的笑了。
少年第一次主動搭話:“竟然還能笑的出來?”
“為什么笑不出來?一家人團團圓圓的,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也是。”少年淡漠的點了點頭:“不怪我沒有出手相救?”
孟游搖了搖頭,看著墓碑道:“出不出手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著,萬一你實力不行,不就等于白死嗎?都一樣。”
“我還以為第一天入江湖就碰到這樣的事情,你會心灰意冷的灰溜溜的逃回去呢。”
“切,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孟思過!以后絕對會成為一代大俠的人!”
少年看著這個樂天派的家伙,發(fā)覺這個人的確是跟別人不太一樣。
宛如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的孟游有些為難的看了看身后的五架馬車,現(xiàn)在人都已經死絕了,他們兩個也帶不走這全部的馬車啊,扔在這還有些可惜。
“喂,小兄弟,咱們兩個人坐一輛馬車就好,我這人沒那么多講究?!?p> “兩個人?”少年有些疑惑:“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還要跟我一起上路?”
“反正我也要闖蕩江湖的,多個人多個伴兒嘛?!泵嫌涡ξ牡溃骸澳惚贿@樣的混蛋追殺,那你一定就是個好人了,我孟思過看人的眼光還是挺準的?!?p> “你不在乎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的?是我要求他們帶我一起離開的。”
“人各有命,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吧?!?p> 孟游趕緊上馬車找到了自己的包袱,自己全部身家的十兩銀子可都在這里面呢,這要是丟了,自己就真的要灰溜溜的滾回家去了。
“哎,小兄弟,既然咱們要結伴而行,你是不是得貢獻點錢財啊?!?p> “我沒錢?!鄙倌昀淠牡溃骸拔业腻X都給了鏢局了?!?p> “沒錢?沒錢你準備喝西北風??!”孟游警惕的抱緊了懷里的包裹,“事先說好,你可別指望我會管你的吃喝!”
少年沒有理會他,一個人朝著遠處走去:“別跟著我,我不想再有人因為我而死。”
孟游坐在馬車上,看著少年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喂,大家萍水相逢一場,也算是患難之交。放心,要是有人殺你我絕對跑的遠遠的,我又不傻,小命只有一條,你真當我是舍己為人的大俠了啊。”
少年的腳步停頓了片刻。
“恩,實在不行,吃雞的時候你吃雞腿,我吃雞屁股?”
少年轉過頭,看著一臉真摯的孟游,快步朝著馬車而來。
“兩條雞腿?!?p> “成交!”
夜幕中,伴隨著狂風,一輛馬車緩緩的向著東方前進。
馬車內,少年沉沉的睡去了,孟游一個人坐在車頭,怔怔出神。
既然總鏢頭接下了這趟鏢,那么自己就得好好替他走下去。
人都死了,總不能讓大風鏢局的名聲也跟著一起埋入黃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