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出了事的話。他也不敢肯定徐三兒會不會還是這么忠順,畢竟一旦徐二愣子死了,徐三兒就相當(dāng)于絕了后。
那么……,徐三兒就不能要了。
徐書文似是聽明白了。他沉默了一小會,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話。一對父子就這么默默的看著仕女燈,等燈芯燃了小半個,灰燼跌落美孚油內(nèi),他從椅子上起了身,“我回去看書了,這幾天給二楞哥吃好一點的飯?!?p> 吃好點的飯,已經(jīng)是盡了他的最大努力。
“這我知道,他替你頂了罪,再怎么,也得吃好點?!?p> 等徐書文推開門時,身后傳來他爹簡短的話。
灰白狐貍趁這個空檔,從書房里逃了出來,它小步跟著在走廊踱步的徐書文。等走了一小會,它卻發(fā)覺徐書文突然止了步,它沒剎住腳,不小心撞到了徐書文的腳脖子。徐書文詫異的往后一看,以為是有人、有獸撞到了他,他往后一看,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物,頓時嚇得向后倒退了幾步。
“有鬼?”徐書文先咽了咽口水,然后迅疾的搖頭,“不,格致齋的先生說過,這個世界沒有鬼神,子不語怪力亂神,應(yīng)是我心里有鬼,所以才誤以為有鬼,只要我心底沒鬼,就沒鬼了。鬼是迷信?!?p> “我又不是徐從,發(fā)什么癔癥?!?p> 他自言自語道。
新式學(xué)堂的學(xué)生們可不會認為這世間有鬼神。
只不過提到心里頭有鬼,他怔了一下,抬頭看了一下通往前院的院門。這院門因到了夜間,已經(jīng)緊閉。他之所以在此止步,也是因?qū)π烊齼汉托於蹲由罡袃?nèi)疚。但院門已經(jīng)緊閉,他出去總是不大好的。
此外,他剪了辮,出去后,萬一讓人撞見……。
……
住院部,315病房。
“我被關(guān)了九天。少爺沒來看我。過了第九天,縣城那邊總算穩(wěn)定了下來,陳縣長發(fā)了公文,勒令鄉(xiāng)人響應(yīng)南陵《剪辮令》,一同剪了辮。見到縣衙的公文發(fā)了下來,鄭保長將我放了……”
徐從想起徐二愣子被放出的一幕,心中如釋重負。
要是徐二愣子仍然還是一個馬廄長工的話,應(yīng)當(dāng)遭不了這么大的難。它差點害死了他。不過它也心知,想要改變一切,不受點苦難是不行的。徐二愣子這一路走的不能說順,但比起它以前差遠了。
有驚無險,算是好事。
“太爺爺你在囚牢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吳昊想起老爺子遭遇的苦難,心里頓時有點壓抑了。
“是啊,爸,一定吃了不少的苦頭?!?p> 徐蓉也道。
眾人都認為老爺子吃了不少的苦。關(guān)在那一間小小的土屋,整整九天九夜,想起來,都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也沒受多大的苦,我出來后,還胖了兩三斤。我是替少爺頂了罪,所以徐宅的廚娘每天給我送來大魚大肉。”
如娘、如娃娃溝一樣,徐二愣子受到的精神折磨,徐從不愿意告訴后人,他選擇將其隱藏在心底。它知道,老爺之所以送來上好的飯菜,不僅是意在安撫徐二愣子和徐三兒,也是為了重撿在鄉(xiāng)人面前丟下的臉。
徐晴松了一口氣,“太爺爺,后來呢?”
在她看來,老爺子受的恩,恐怕在這一件事上抵消殆盡了。其外,不管是老爺出于愧疚,還是別的原因,他讓老爺子受了冤枉,想想都知,他今后都不可能再讓高祖父和老爺子在徐宅里繼續(xù)擔(dān)任長工了。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
“晴兒,你想的沒錯?!北M管徐晴沒說,但徐從也猜出了徐晴的想法,它往下陳述,“我出獄之后,老爺把我還有爹引到了宗祠,我記得,宗祠里站著一個個的叔伯,老爺從袖中取出了欠條,是爹欠下的欠條。
“上面留著爹簽字畫押的手印。大概一指厚,厚厚的一沓。我不知道爹竟然欠了這么多錢,他不貪吃,不好賭。我掃了一眼,很多,有娘生前幾胎要吃補食欠下的銀子,還有爹葬先人、葬娘的斂葬費用,新的幾張,是我上學(xué)堂時欠下的款子?!?p> “我慶幸我替少爺頂了這一場罪。只關(guān)了九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老爺將欠條全部扔到了火盆里,然后又在叔伯的見證下,劃拉了一畝六分的河澆地,送給了爹。接著,老爺又送了我五兩銀子,用作讀書……”
聽到老爺子的敘述,眾人默然。
“從徐宅搬出去后,爹還要留在徐家堡子,但我不肯了,我和爹又一次鬧了分歧,只不過這次爹同意了我的說辭,賣了地,打算同我一道搬往了縣城。爹知道,我讀書了,見識比他高了。”
說到這里,徐從掃了一眼徐建文,暗示道。
他沒忘記徐晴和徐建文的矛盾。他此刻雖已是老人,可它在另一邊,陪伴徐二愣子一同成長,它清楚的知道,當(dāng)入了學(xué)堂學(xué)了新知識的少年,面對父輩的阻礙時,多么無力且痛楚。
上一次,徐晴高考結(jié)束后,選專業(yè)的事情,他沒幫上忙。但今天,他想幫助徐晴一次。徐晴也不是未成年的孩子了,她這個年齡比師娘還要大幾歲,擱到舊社會已經(jīng)結(jié)婚孕子了。她該有自己的主見。
“爺爺,我……”
徐建文聞言,愣了一下。他咬了咬牙,也不知道此刻該說什么為好,于是下意識從襯衣口袋掏出煙盒,準(zhǔn)備點根煙冷靜一下。但他忽然意識到這里是醫(yī)院,于是將煙放了回去,“我會注意的。”
病房內(nèi)寂靜了一下。
……
徐家堡子,祠堂。
一沓的欠條在火盆里燃燒,素白的紙在火焰的席卷之下,終于和墨跡混成了一色。點點火星飛出了火盆,落在了祠堂青石板的地磚上,復(fù)而泯滅。
徐三兒望著火盆出了神。
徐二愣子也吃驚的看著這一幕。老爺領(lǐng)他前往祠堂,他不知何意,但直到這一沓欠條灰飛煙滅的當(dāng)頭,他才大抵猜測出了老爺?shù)囊恍┬乃?。老爺仍想維持住縣尊賜予的“積善之家”匾額。
地契、銀子……。
兩樣沉甸甸的東西交付到了徐三兒的手上。
“大家做一個見證!九天前,是志用不對,讓徐從頂了書文的錯,所以今日是志用給三哥還有二愣子,不,徐從賠個錯!”
富態(tài)的老爺捧起一個白瓷碗,里面裝滿了酒液,他喝了一大口,“三哥,我給你認個錯,咱們還是同族的鄉(xiāng)親?!?p> 他將酒碗遞給了徐三兒,示意讓徐三兒也喝一口。
徐志用?老爺叫徐志用?灰白狐貍搖著腦袋,苦思冥想了一會,這才總算在遙遠的記憶中找到了老爺?shù)拿?。它很少聽到別人稱呼老爺?shù)拿郑际窃诮欣蠣敒槔蠣?。所以老爺叫徐志用,它忘得一干二凈了。直到今日,它才回想了起來?
俯瞰過往
今天手疼,腱鞘炎犯了,算是職業(yè)病吧。 明天三更吧,補上今天一更。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