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為與莽哥托一行克烈人沖出和林之時,遠在和林西南二百余里處,兩座營帳扎下。
星火點點,佇于曠野,兩座營帳相隔不過百步卻又各自含蓄,嚴謹?shù)膬?nèi)斂著,似乎對彼此互有芥蒂一般。
右側營地中,一座主帳內(nèi),十數(shù)人圍在其中盤坐著,唇槍舌戰(zhàn)地討論著,這群人自然便是包元乾所在的明軍使節(jié)隊。
如今趙家兄弟,兩名錦衣衛(wèi),章山端幾名親信還有包元乾兄弟,高守正二人甚至風塞丈都位列其中,這明軍隊伍中三伙勢力,如今卻頗有默契地坐在一起,摒棄前嫌般合作起來。
因為明日便到達和林,真正的變數(shù)即將到來。
可在章山端一行人看來,光憑白日發(fā)生之事這玉璽就沒這么好拿,這些瓦剌人隱隱有仗勢欺人的苗頭,可是畢竟在別人地界,他們不可硬來只得集思廣益,商量萬全之策。
章山端看著幾人爭地面紅耳赤,似有上手之勢便打斷道:“有些過了,爭論可以,不要急了眼,如今我等遠在萬里之外的草原,身邊能依仗的就是同行的百來號兄弟,若不能精誠合作,只怕是有命出塞沒命回家!”
他說的極有道理,不論哪方都啞了火,章山端繼續(xù)道:“如今深入和林,不知那馬哈木的深淺,萬事還需謹慎?!?p> 趙彪按住桌角道:“要我說,包總旗那法子就不錯,他不給咱們玉璽,那也別想從咱們手里得到那北元公主!”
趙豹點頭道:“沒錯!這本就是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哪有那么多名堂?”
張驢兒白了二人一眼,不屑道:“這里可是瓦剌的地界,若是硬碰硬我只怕別人帶千八百人給咱們一圍,不消三兩下功夫就給咱剁碎咯!”
劉三刀嗆聲道:“別忘了,咱們手里可是有人質(zhì),他們敢動么?”
另一人卻嗤之以鼻,“那北元公主再重要,也犯不上咱們一百多條命去賠吧?我可覺得不劃算!”
幾人陷入僵持間,一旁笑吟吟地風塞丈卻道:“照小老兒看來,你們所擔心的都不是問題。”
章山端幾人聞言都看去,包括包元乾也想聽聽風塞丈有何高見,在他們看來這風塞丈早已不是那普通的向?qū)Я?,而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
風塞丈道:“我們?nèi)藬?shù)雖少,不過馬哈木也不見得就敢輕舉妄動?!?p> 他豎起一根指頭,“關口就是局勢二字。”
“局勢?”眾人費解。
風塞丈點頭笑道,“如今和林涌來了無數(shù)的部落,這些部落往日或與馬哈木有仇,或覬覦和林日久,如今魚龍混雜聚在一處,和林的局勢便頗為的微妙。如今看似馬哈木獨攬和林,實則暗流涌動各懷鬼胎,不然那馬哈木也不會萬里迢迢讓你等親往和林,他心里....是沒底兒的?!?p> 包元乾深以為然,別說是那些部落,那帖木兒帝國派了數(shù)千精銳來,名義上說是護送蒙古貴族歸來,實則心中打的什么算盤都無須多言。
馬哈木當今最重要的是維穩(wěn),而不是生亂,不能給這些外部勢力可趁之機。
馬哈木雖強,可卻是沉沉巨獸,等閑不得輕易動彈,他們雖小,可卻能讓馬哈木投鼠忌器,使得他們能在各路勢力間夾縫求生。
其實在昨夜讓姜為偷偷潛入和林,他就受到了風塞丈的提點,要擅于把握各方勢力的矛盾點,結交利用,拉一打一,以柔克剛之思維,他頗有感悟。
風塞丈又道:“其二,你們的身份也是最大的護身符。”
“你們身份乃是出使塞北的明國使節(jié),那馬哈木不似烏格齊,他的對外方針是要結交明國而非對抗之,所以你們以明國使節(jié)身份出使和林,這就是最大的保障?!?p> 他見眾人恍然,笑道:“不過嘛,你們卻忘記做了一件事?!?p> 章山端問道:“何事?”
風塞丈道:“提前在和林散布消息,就說大明使節(jié)即將到達和林,讓各方勢力都知曉這個消息,一旦這個消息傳出去,那么就算馬哈木手下有非分之想的人,他也不敢輕舉妄動?!?p> 包元乾心中一閃,心道果然,就算馬哈木想鋌而走險,或是說其手下有不軌想法,只要這個消息傳出去,被草原諸部知曉,就成了不公開的秘密。
他們吃了豹子膽敢動手?他們一旦有失,擅殺大明使節(jié)的事情若是傳出去,他馬哈木不但要顧及變生肘腋,還要擔心大明的軍事打擊,這樣一來...就給了那些蠢蠢欲動的部族一個天大的機會。
這一招倒是類似后世的輿論壓力,只身遇到解決不了的難題就訴諸輿論,將事情暴露在普羅大眾之前,迫使當權者不敢妄動,真是異曲同工之妙。
章山端聽罷嘆氣道:“可惜沒能提前散布些消息出去,若是待到明日被他們裹挾入城秘密安置,倒有些陷于被動。”
風塞丈拂須一笑,“這些事兒,小老兒我早已替你們辦妥當了,如今的和林可是傳遍了明國使節(jié)到來的消息,明日你們只管大膽入城,那馬哈木定不敢為難你們的?!?p> 眾人一聽,心頭一驚,心說這風塞丈又沒離開過隊伍,他靠什么本事讓和林城中消息漫天的?這人莫不是天神乎?
而包元乾感悟卻更深刻些,這風塞丈告訴自己之所以這么幫助他,全是因為故人之感和率性而為,可他總覺得這個風塞丈似乎也是有些事情沒告訴自己。
自從自己知曉大概的身世,他便將風塞丈與那脫古思帖木兒相聯(lián)系起來,心道難不成這二人認識?不過若是風塞丈認識脫古思帖木兒,那么..怎么會不認得包大叔?
須臾,眾人拍板定下計策,便各自散去。
包元乾找到趙家兄弟,作揖道:“這些日子多有二位兄弟鼎力相助,如今和林在即,也不知道結局如何,日后還望二位兄弟精誠合作?!?p> 趙彪還禮道:“包總旗客氣了,若非包總旗一箭相救,我兄弟二人也不會站在此處了?!?p> 趙豹道:“不錯,俺們兄弟二人沒讀過甚書,也不懂得什么繁...繁什么節(jié),只是自小阿爹便告誡我們,要知恩圖報,若是連這點良心也沒有,那這人也白當了。且話說回來,我們二人也是有一些私心的?!?p> 趙彪點頭,“我阿弟說的不錯,阿爹多年前死在戰(zhàn)場上,我二人便深知這刀兵向來無眼,我們就如這螻蟻一般,不甘愿悶頭做一小卒,也想立個功名搏個官位享福,我們二人都是俗人...讓總旗見笑了?!?p> 他話語間有些尷尬,正如他們所言,他們也有一顆向上攀爬的心,察覺到包元乾此行的不同尋常便自告奮勇而來,一半是因為報恩而另一半自然也想立個功名,如今和盤托出倒擔心包元乾小瞧了自己兄弟。
可是包元乾聽罷卻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看來二位趙兄與我一般,都是同流之人?!?p> 三人相視一笑,趙家兄弟自然聽出了包元乾拉攏之意,轉念一想自己幾人這般可不就是“同流之人”?
包元乾別過趙家兄弟卻遇上了風塞丈,風塞丈眼神古怪地打量著他,半晌才道:“看來那女娃子是告訴了你不少事情,我想你應該對自己的身世有了個了解?!?p> 包元乾對風塞丈沒什么隱瞞的,他點點頭,“或許與天元帝脫古思帖木兒有關,晚輩敢問這天元帝可是你那故人?”
風塞丈聞言臉色一變,似有恍然的神情,只是搖頭而喃喃自語而去,“難怪....難怪....”
包元乾見他遠去,兀自無奈搖頭,他并未回帳而是徑直去了應浩與寇石城的帳中,今晚他的主要目的還是為了這兩個錦衣衛(wèi)而來。
他一掀簾子,便長身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