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黃衣之君
“葛洪寫的《神仙傳》里就記載過這個故事。”繡娘說道。
「廣成子者,古之仙人也,居崆峒之山,石室之中,黃帝聞而造焉?!?p> 上古仙人廣成子于崆峒山神仙洞內(nèi)隱居修仙,偶爾與好友赤松子談仙論道,下棋消遣,好不逍遙自在。
有熊氏的軒轅天子來巴蜀迎娶元妃雷祖之后,聽聞了蜀中仙人的傳說,于是便來到崆峒山尋仙求道,詢問“至道之精”。
但廣成子直接拒絕了天子,說:“一個治理天下的帝王,云氣沒積聚就想下雨,草木不待黃就想落葉,你這一把年紀都喂哪去了,我犯得著跟你講什么‘至道’嗎?”
于是天子退而回家,不理政事,無所事事,閑居三月,才又去拜訪仙人,說:“我已三月不問天下之政,無為而治,如今我只想問一件事,什么是‘治身之道’?”
這次廣成子才點頭,將《自然經(jīng)》傳授給軒轅天子。
吳求道聽了介紹眉頭直皺,這段“黃帝問道廣成子”的故事很不正能量??!
整了半天,天子不理政事,尋仙問道還成正面宣傳了?這故事是在宣傳一種“治身為本,治國為末”的消極思想??!仿佛是在說,為了成仙得道,就算天下大亂也在所不惜的意思。
怪不得后來的皇帝老是不問蒼生問鬼神,感情從根子上就歪了,他們不過是有樣學(xué)樣而已??!
后來呢,這《自然經(jīng)》便從廣成子傳給軒轅天子,天子再傳給雷祖,雷祖又傳回了西陵氏。
雷祖死后,西陵氏為紀念她而修建了先蠶圣母廟,也將《自然經(jīng)》的經(jīng)文刻錄在壁畫之上,任何一個前來拜祭的族人都能直接學(xué)習(xí)這些經(jīng)文。
而不久之前,正是當(dāng)今先蠶圣女繡娘將這些壁畫上的經(jīng)文轉(zhuǎn)授給炎裔后人吳求道,助他度過了三尸劫數(shù)。
「至道之精,杳杳冥冥。至道之極,昏昏默默……」
這段繡娘教過了,略過,這里也教過了,吳求道越過已經(jīng)學(xué)會的前半部分,抓住機會想把后半經(jīng)文也偷偷記下來,就像一只耗子掉進了米缸里,想要瘋狂白嫖仙訣。
「慎內(nèi)閉外,多知為敗。我守其一,以處其和,故千二百年,而形未嘗衰。」
吳求道的精神越發(fā)專注,將外界的信息都屏蔽在外,額頭溫度飆升,不知何時起,在他眼里,圣母廟上的壁畫線條仿佛都在不斷扭動,就像活過來了一樣。
「得吾道者上為皇而下為王,失吾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
吳求道感覺自己的大腦嗡嗡作響,壁畫上古風(fēng)古韻的廣成子轉(zhuǎn)過頭來對著他開口念誦起經(jīng)文,他也不自覺的跟著念了起來,兩人的口型逐漸對齊,聲音也不斷相和。
「予將去汝,入無窮之門,以游無極之野,吾與日月參光,吾與天地為常,人其盡死,而我獨存焉?!?p> 那些小小的木質(zhì)雕刻開始圍繞他奔跳踴躍,虬龍、奔虎、牛鳥、蟠螭、白鹿、狡兔、熊羆繞圈舞蹈,壁畫上的眾人都面無表情地念誦起了《自然經(jīng)》,仿佛整個天地都與他一起合唱。
「黃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黃帝且戰(zhàn)且學(xué)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斷斬非鬼神者,百余歲然后得與神通?!?p> 不知不覺,吳求道走到了《黃帝乘龍升天圖》前,壁畫上的軒轅天子也轉(zhuǎn)過身來,他頭冠黃冕,瘦骨嶙峋的身軀隱藏在一襲黃衣之下,騎在一條黃龍背上,衣袂飄飛。
「黃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荊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黃帝,黃帝上騎龍,群臣后宮從上者七十余人。」
許多臣民抓著龍髯想要一同升天,但龍髯拔墮,帝弓墜落,他們只能不甘心地仰望著黃龍上七十多個已經(jīng)爬上去的群臣后宮痛惜咒罵。
「余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帝之弓,百姓仰望。帝既上,乃抱其弓與龍髯而號。故后世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p> 騎龍的軒轅天子長著四張怪臉,仿佛在隨時注視著天下四方的異動,他的每張臉上都發(fā)著微光,正面那仿佛龍顏的古貌龐眉令人心生懼怕,而其他的三張臉上都掛著蒼白柔軟的奇異面具。
天子左手里拿著剩下那張面具,伸出右手對吳求道開口笑道:“要一起來嗎?”
那些坐在黃龍背上的群臣臉上也都泛起同樣的微笑,一同道:“要一起來嗎?”
吳求道恍恍惚惚感覺自己正在往壁畫中飄去,壁畫之外的世界在他眼里愈發(fā)的模糊,而他的眼里只有那片鼎湖,那條黃龍,和那位傳說中的上古黃衣天子。
有那么一瞬間,他仿佛覺得畫里那條黃龍就是軒轅天子自身,那些龍髯就是軒轅天子臉上垂下的亂須,許多龍須從面具底下散落開來,在空氣中隨意飄動。
他的耳邊傳來越來越響的童聲吟唱,一條長長的龍髯從壁畫上伸了出來,纏住吳求道,要帶他一同乘龍升天。
“不過這部《自然經(jīng)》太過博大精深,歷來都有很多族人不顧前車之鑒,一心修煉,勇猛精進,結(jié)果道化發(fā)作,上一刻人還跪在圣母廟的蒲團上,下一刻就七竅流血而死?!崩C娘還在解說。
“所以奴當(dāng)日未將全篇經(jīng)文念完,也是怕有所不測,請恩公見諒。”繡娘的的聲音遙遙傳來,驚醒了迷糊的吳求道,“恩公,你怎么摔地上了?”
吳求道站起身來,解釋說很久沒吃飯,可能是有點低血糖。
“啊啊啊?。《鞴?,你眼角和鼻孔都流血了!”繡娘尖叫起來
“是嗎?”吳求道隨手擦了擦,把臉上的血抹得到處都是,“沒事,大概是剛才摔疼了吧?這先蠶圣母廟也逛得差不多了吧?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走吧?”
“低血糖?”繡娘四只蛛眼一齊轉(zhuǎn)動,擔(dān)心地看他,“恩公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沒事!”吳求道擺擺手。
有事!有大事!為什么這《自然經(jīng)》風(fēng)險這么大你不提前告訴我?剛才我差點就被活化過來的肖像畫帶走了!哦,不是差點,我是已經(jīng)道化發(fā)作死了一遍又重生了!
什么?人家正要解釋,結(jié)果我自己去偷學(xué)搞出來的事情?那沒事了,我們趕緊跑路吧!這詭異的西陵地穴我是一秒鐘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什么神功秘訣,仙法古籍,正常人真的是一個字都不要學(xué)??!
他的耳邊仿佛還能聽到那首詭異的童謠在不斷回旋。
“衣黃衣,冠黃冕,黃衣之君好神仙。
餐霞煉石三千年,一旦黃龍下九天。
河出圖,洛出書,出鼎荊山湖光淺。
群臣攀緣墮龍髯,萬姓出啼墜弓劍。”